晌午的时候,天边放了晴,一场瓢泼大雨,把残余的花朵都打了个干净,一眼往去,满处凋零。
闵夫人一脸铁青往外去,不知是那大雨之后骤然冷下的寒风,还是气,她浑身哆嗦!那是自己的亲亲外甥女儿,是自己从小惯到大、比亲生的还要亲的女孩儿!早早来她府中求见,却迟迟不露面,让这年逾半百的姨妈守着一杯冷茶端端候了大半晌!
待到那尊贵的少奶奶款款而来,一句听闻,噗嗤一笑,“姨妈真真是老糊涂了,咱们女人也能管那官中的事么?是姨丈他老人家在世时没有管教,还是,原本姨丈就是如此为官?”
一句话夹枪带棒噎得闵夫人满面通红,可为了天佑,不得不又低声下气地求,“翰林府书香门第,天佑更是府中最端正上进的子弟,怎么会火烧粮仓?”
“哎哟哟,”文怡用帕子掩了嘴笑个不住,“姨妈快别再提你那个什么翰林府了!多少年的老皇历,老太爷都作了古,齐家还有哪个是翰林?一代传一代没旁的本事,倒抱着这个不放!快莫出去再说,也不怕人笑话!”
“你!你住嘴!!”闵夫人本是含泪苦求,忽地一股怒火烧起来,大喝一声!一辈子熬在那青砖灰瓦的府邸,只觉得不如意,今日头一次听人在她面前踩低翰林齐府,才知是怎样的奇耻大辱!!“老翰林府是你这娃娃辈的人能随意羞辱的?”
“哟,姨妈莫生气啊,”文怡道,“我年纪轻,知道什么?口无遮拦,你老该容我些才是。”又冷笑一声,“那齐天佑是如何端正上进我不知道,我只听我们老爷说他是被抓了个现行,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到粮仓做什么?不是图谋不轨难不成是齐府没的吃,要偷些官粮不成?”
“你!!”闵夫人大怒,“哪个许你如此羞辱我齐家子弟??从老太爷到小公子天旭,哪个不是行端坐正、光明磊落?哼,说什么抓了个现行,他是俭事大人,深夜查仓有何不可?如此被歹人陷害,就要问斩刑,我不过是来求韩大人能看在府中多年的交情上出面说句话,为他缓下些时日……”
“缓下时日?”文怡冷笑,“要等什么?府衙的判决还不够?还要等什么天兵天将来救他?哦,对了,要等齐三叔是不是?哼,姨妈莫忘了,他虽说头上还有御史头衔,可已然发配到西北去了,还能插手江南不成?”
闵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一句说不出,起身就要走,文怡又道,“姨妈,您老早早儿回去歇着,莫总操心东院的事,天佑死了也不过是个侄儿,你那天睿也不是个省事的,当心哪天啊……”
闵夫人一巴掌扬起来,“闭嘴!你个贱人!!”
文怡一把狠狠握住,“我是贱人?哼,齐天睿私宅里头藏的那个才是贱人!!”
……
闵夫人气得浑身虚软,一步一滑地被丫鬟搀了出去,文怡站在门边,唇边虽抿着笑,心里还有一点不痛快,今儿那个贱人怎么没跟着来?真真是少了乐子!
一转身,看着那花径上摇摆着腰肢扶着丫鬟走过来的人,文怡心头一阵恶心,却是立刻满面堆笑迎了过去,“哟,妹妹不在房中歇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姐姐……”一声叫出来,柳眉只觉前心贴着后背,浑身虚肿,额头冒汗,身子几是靠在丫鬟身上方支撑得住,“姐姐,昨儿我让丫头出去买……”
“哦,你是说你打发人出吃食么?是我给拦下了。”文怡说着上前拨拉开丫鬟,自己搀了她,“咱们厨房什么都有,妹妹何苦还花钱出去买?只吩咐她们就是了。”
柳眉心一沉,沉得根本不见踪影,本是要来问,可人家正正经经地应了,还怎么说?说你那厨房根本一日三餐都不给我备全?每日只是稀粥度日?问不出只求命,“姐姐说的是……是妹妹不省事,只还有一事求姐姐……”
分明比她年长五六岁,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姐姐,如今我身子不便,莫要让爷总往我房里来……”
“哦?”文怡眉梢一挑,“爷疼你也有了不是么?三个多月了,胎早坐稳,怕什么?”
柳眉恨得手脚冰凉,唇发抖,“姐姐,我……我已经有些下血,我怕……”
“怕什么?三个多月了,胎早坐稳了!”文怡笑着安抚,“一会儿姐姐再让大夫去瞧瞧,给你开些安胎的药吃。”
“多谢姐姐……”
“吃药可不能吃油腻。”文怡回头吩咐小丫鬟,“去,跟厨房说,打今儿起,小院先不送菜了。”
☆、
……
阴冷昏暗的重犯牢,一面铁栅,细不过拳;三面四方青石,爬满了绿苔,只有不到碗口大的一扇小窗,通上去也不过是狱卒看管的通道。没有了天日,只能偶尔听到外头的雨声。
天佑幼年之时曾患有眼疾,初入狱时,尚能辨得日夜,几日后,便有些模糊不清。牢中阴湿,牢饭常是硬得难以下咽的糠疙瘩,难得一碗米饭也是隔日馊饭,天佑身上已是开始生湿疮。
牢饭再难吃也要咽下,靠在石墙边闭目静思,前日上堂,他被府衙以“渎职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