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
“哎?苇八!你不是没钱吗?”商人惊愕地插话。
“没关系。反正你包吃住。要这些也无用”他自怀中掏出寒酸的布袋,几枚桐枚丁当掉出,勉强够付一朵绢花的价钱。
“送你。”喑哑的声线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执着。
“为什么”她像被那双无波的眼睛所迷,竟然接过这陌生男子的馈赠。
“你和它很衬。”难听的声音说得无比认真。
她,花如雪,倾城与千金俱握手中的女子,连帝王也要敬她三分的人物,与一朵路旁花车贩卖的廉价绢花很衬?
几乎是个笑话呢。
出自这陌生男子口中,却泛起一阵春寒夜里久违的温暖。
她微微一笑,接过那朵花,信手插在鬓边。
斗笠下温柔起来的眼,像游女手中的灯盏,寂静却并不清寒。瘦削的脸颊,深邃的眉眼,这男子谈不上英俊,却有点意外的惹眼。
“苇八,走啦——”
那边肥胖的商人扭头招呼,于是他拎起包裹,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走了。态度从容,毫不留恋。
他是真的不认识她呢。也不像是打算讨好路遇的姑娘。
那么是为什么呢?
她侧头笑笑,想起适才他握在手中空如一洗的钱囊。这个连自己也要卖与他人做苦力的男人,竟会为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倾其所有。
“苇八,你傻啦,干什么平白买东西给人家?”
风中细细可闻那二人的交谈。
“她不是想要吗?”
“呵!看不出你还是个风流种子啊。哈哈哈”“”猖狂的谈笑来自那名放肆的商人吧,而那昂然男子沉默以对,跟在他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这两个人交换一下位置会更适合。
背手而立,花如雪挑唇一笑。一朵红花,斜插鬓边。灯火荧荧,映照得如莲女子,多了份无依的虚幻。“宫主、宫主!”提着裙角跑来的绿衣少女瞪着俏丽的杏眼埋怨“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您就跑到这边来啦。”
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拖起她的手便向前走,三步之后才突然扭身,瞪眼,不可置信地伸出颤巍巍的指尖“你、你戴花?”随即尖叫“啊啊啊!还是这么贫穷没品的小红花!宫里的玉玳瑁红玛瑙白水晶紫金钗赤珊瑚碧翡翠啊!我真替你们感到‘万艳同悲’啊!”“哈哈哈。”被她奇妙的形容逗笑,花如雪仰头大笑。隔岸花船吹来樱花千重,华美如雪,瓣瓣旋舞。那朵娇艳的红花,却固执地斜倚青丝。在这素极的女子耳畔,绽放得异常娇艳。
“原来这等俗物也有它的美”
少女也只好不甘心地瞪圆漆黑的眼珠,提裙跟上宫主悠然的步子。
藕荷纱幔层层束结,如意结拦腰绾系。底部如海浪扩散迷梦的涟漪。对镜梳理的女子挽着高唐古风薄蝉髻,袖臂扎着与衣裳同色的淡黄丝带,长长拖至身后的地面。银红色宝石穿过高耸的发髻,垂悬饱满的额头。与女子如霞的姿容相映成辉。
“叫雪娘出来!我只要见雪娘子!”
高挂着一串薄纱灯笼的花厅内,传来肆意狂妄的叫嚣。摔破瓷器的声响、用力拍桌子的声音、小姑娘杂乱的惊叫,伴随琵琶骤然弹错的拍子,像编钟奏出的乐曲一连串地送入耳际。
停下正往头上插一朵珠花的动作,飘香楼的花魁娘子萧桧雪,蹙起眉梢,向身后传来杂乱声的场地投去责难的一瞥。
“谁在吵闹”手腕一顿,撩起垂地轻纱,她吩咐静立的侍女:“我在等一位贵客呢。”
前厅因借酒掀桌子的客人正引发一片混乱。
单腿踩在椅子上,一把推开身边的姑娘,用筷子敲着碗,醉眼惺忪满口吵吵嚷嚷的男人衣袍华贵,是京内有名的混世魔王,仗着父亲顶个世袭王爷的称号四处胡作非为,今日更是借酒撒疯,硬要萧桧雪出来接待。
“我们桧雪小姐可不是说见就见的。”从内走出的丫头,双手叉腰,横眉竖目,伶牙俐齿地睥睨闹事的公子,只用鼻孔看人似的瞧扁他道:“更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不三不四的野男人能见得到的!”
男子勃然大怒,戗指扬言:“竟敢将我这皇族血亲说成不三不四!”
“不三不四也没什么。”少女拉下眼皮扮个鬼脸,煞是气人道“歪瓜裂枣才是重点啦!我们小姐可从来不见长这副嘴脸的”说罢,白他一眼,少女掩口娇笑,明显嘲讽他容貌不端。
“反了反了。”男子裸臂揎拳“这天下如今都姓完颜!宋国的公主也要在我们金国的洗衣院里做娼妓!这真正的娼妓反而登鼻子上脸摆公主的谱!叫萧桧雪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仗了谁的势,竟敢猖狂至此!”
“这猖狂之人尚且不知是谁。”少女冷笑“我们门前挂着十二只灯笼,明摆着昭示这是水月宫名下的买卖,水月宫旗下的商号船行青楼货运一概生意,都会分利给朝廷,也就等于是皇家字号的买卖!来我们这儿撒野,就是没把水月宫放在眼里,就是不买当今天子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