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不过短短数日,却恍若隔世般陌生,他方才轻描淡写而过的只字片语中,到底藏了多少白白搭进去的人命?多少无奈和绝望?
这和当年的不周山一役有何区别?
是啊,若非如此严重,主上又怎会让旁人守着昆仑,亲自前往凫丽山求援?
司幽抿了抿唇,头一回在她面前露出了为难之色:“……我也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你醒来便好,我一会儿还需赶回酆都处理些事。”
他说着,又扶着柱子站起来,挺直了腰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镜鸾怒从心头起,呵地一声笑开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说得好像这都与我无关似的,司幽你听清楚,我不需要你撒谎骗我,不需要你时时护着,不需要你有所顾忌。”
“莫说我今日受了伤,中了毒,就算我缺胳膊断腿了!我也是昆仑的上君!昆仑哪怕只剩方寸之地了,我也会不惜一切守住!”
她转身去了内殿,一阵暴躁的丁零当啷声后,又拿着大大小小一包瓶瓶罐罐走出来,囫囵塞到了他怀里,“你是酆都的主君,任何时候都应以酆都为先,拿着这些回去,这三瓶每日一枚,这三瓶每三日一枚,该吃吃该睡睡,把自个儿养白胖了再回来见我,本君绝不嫁一个没担当的病秧子!”
说着,把人往门外一推。
扯到了胸口的伤,就暗暗咧咧嘴,硬是忍下来。
司幽起初有些讶然,可看她的样子,已是下定了决心。
诚然重伤初愈,但有句话她说得对。
她是昆仑的上君。
而他是酆都的帝君。
他们各自,都有应当去做的事。
她早就不是当年被封住法力,逛个市集都须得牵着走的小姑娘了,
他喜爱的人,才不是那弱柳扶风,悲春伤秋的小女子,压根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
他无需回头等她,她早就跑到他前头去了。
抱着那些药罐子,他终笑着点了点头:“好,你……万事小心,若真的撑不住了,也莫逞强。”
“放心。”镜鸾笑了笑,“若真到了那时候,我定会毫不客气地使唤你的。”
司幽走后,镜鸾重塑了四方结界,试图将庇护之处扩至附近侧锋,但四周血气太重,她伤势未愈,难以维系,只得暂且退一步,稳住当下。
同时书信一封,送去凫丽山,意在告知陵光自己已经醒来的消息。
长潋和重黎都下了山,山中留下的多是无法参战的病残,她在屋中打坐片刻后,去四处转了一圈。
霓旌留在了山中,照料伤者,凭她的本事,其他事也能帮衬一二。
见她进来,霓旌倒是有些意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镜鸾上君,你、你……”
镜鸾点了点头:“刚醒,这几日的经过我都听司幽……幽荼帝君说了,眼下情况怎么样?”
霓旌看了看四周,实在说不出什么故作轻松的话来:“不瞒上君,眼下无论哪里的局势都不太好,无论是那些妖兽还是血藤,以及近几年前前后后无端丢失的魂魄,都是蓄谋已久的。”
“虽说这八年,我们也有所防备,但到底还是低估了无尽和玄武的野心,没能及时发现妖兽的数目不对,才酿成今日苦果,事到如今,要对付他们,难上加难……”
镜鸾眉头紧锁着听完,问:“主上离开几日了?”
“两日了。”
“可有留下什么话?”
霓旌想了想,道:“师祖临行前曾叮嘱,让我多照顾陆君陈陆道君。”
提及这个名字,镜鸾心头一震。
霓旌不知陆君陈的真实身份,她却是知道的,他此次在讨伐孤岐山时受伤,还是在玄武上神面前,也难怪主上如此留心。
“我知道了,昆仑暂且是安全的,你不必担心,好生照料这些人便可,其他的交给我。”
“是。”霓旌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忧,“不过上君您的伤势……不要紧吗?”
镜鸾低头看了看自己,道:“不妨事,毒已经解了,剩下的都是皮外伤。”
“皮外……伤?”霓旌看着她大步走远,不由汗颜。
贯穿肺腑的一剑若都只叫“皮外伤”,还有什么算伤?该说不愧是跟了神尊数万年的仙灵吗,着实厉害。
疑心
英水河岸,刚历经一场鏖战,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一半躺在岸上,一半泡在水中,血洇开后,染红了本就快要断流的英水,缓缓流向远处的翼泽。
众人已是精疲力竭,却不敢卸下盔甲,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头上,抹着满是血污的脸。
就在数日前,还是温文儒雅的修士,今日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仪容,能活着,都是万幸。
整座青丘山,被妖兽屠戮殆尽,他们赶到的时候,战况已极为惨烈,全力应战,最后救下的也寥寥无几。
重黎重重甩去剑伤的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