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荼白的衣摆随风而动,墨发银冠,悬丝垂绦,满眼都是动人的笑,仿佛天下所有的缱绻温柔都被掰开了,揉碎了,化进那双眼中。
他分明是望着她的,却好像又不是。
这样的笑容,是她生平仅见的明丽灿烂,似乎正望着自己一生的珍宝,酒窝里都浸着腻人的蜜糖,甜到心坎儿里。
她晓得这是谁,却从来不知道,他原来还能这样笑。
少年的真挚是滚烫的,灼得人心疼。
她听见他说
师尊,如果如果我说特别喜爱你,你会生气吗?
睁开眼,天幕微曦,已是黎明。
桌上灯烛燃尽,沿上挂着泛黄的烛泪,已经过了她守夜的时辰。
她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袍子,坐了起来,困惑地皱了皱眉,起身出门。
山尖透着一抹晨曦,夜色由东而西逐渐褪去,染上一抹温雅的蓝,穿过叶隙,恰好落在沿着山路缓缓归来的那人肩上。
白衣窄腰,双腿修长,平日都藏在叠了三层轻纱的外裳下,今日脱下了袍子,居然有几分像那利落飒爽的少年郎,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梦中树下冲着她笑的少年,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推开院门,有些迷糊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神儿都没收回来,浑浑噩噩的,满脑子全是梦里那个撩人心弦的笑容。
少年的脸渐渐变成了眼前人的样子,皱起了眉,狐疑地望着她。
“本尊已经转过一圈了,没什么异常,你出来做什么?”
她怔忡地望着他身后的山路:“我是睡过头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低笑一声,顺手抚平了她脑袋上翘起的几根头发。
天也快亮了,之后不再有弟子前来守夜,镜鸾也从山下回来了,三人巧不巧在门口撞上,相顾一时无言,说不出的尴尬。
镜鸾看了眼领口不太齐整的云渺渺,顿时面色一沉,不假思索地瞪了重黎一眼,像看着个衣冠禽兽。
“阿鸾,城中如何?”云渺渺浑然未觉,先问起山下状况。
“如主上所料,那些妖尸夜里四处游荡,只有正午时有所避讳,虽不曾离开城中,但也正因如此,城内妖尸蜂拥而出,仅凭这儿的十几人,杀尽之前就精疲力竭了。”镜鸾神色凝重地答复。
她昨夜藏身于城中,亲眼目睹无数妖尸互相啃食,茹毛饮血的骇人景象。
“之前在巷中的血藤到了夜里会蔓延出来,盘踞了半座城,不知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镜鸾将昨晚趁其不备斩下的一截血藤递过来,“不过所有的藤蔓追根溯源都是从那座无名宅里长出来的,宅子里想必还有什么蹊跷。”
被斩断的藤蔓渗了的血,帕子都快染透了,将血放干净才发现,这藤居然是中空的,尽管长着枝叶,里头除了吸食的血,什么都没有,说是死物都不为过。
如此一看,更为诡异了。
“我试探了几回,却从未感觉的这血藤元灵所在。”镜鸾眉头紧锁,将这截血藤撕开,这东西乍一看与藤蔓极似,可细看之下,藤上却连经络都没有,生灵怎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只是为了饮血而饮血?”重黎狐疑地看着她手中的藤蔓。
“有这种可能。”镜鸾也说不清,她去过那座宅子,宅中爬满这种藤蔓,死气冲天。寻常人连走进去都如郁结在胸,应当已经没有活口了。
与这些藤蔓不同的是,宅中的邪气却似活物,吞天蔽日,数次都想抓住她。
云渺渺将拿起半截血藤,仔细端详,果真如她所言,形同死物。
不仅如此,帕子上的血,怨气相当之重,寻常人不可轻易触之。
“能再数日内屠城,且将城中所有百姓的魂魄都封在城中,绝非卷宗中记载的那般,数日可成,那些人阳寿未尽便死于非命,生死簿必定有异,可若是早有谋划,起初的几桩案子,魂魄缺失,鬼使定然上报,酆都那边难道什么都不知?”
从入城以来她一直觉得此事古怪,丢失魂魄在阴司可是重罪,若勾魂时与生死簿有所出入,怎可能视若无睹?
可北若城的状况却是,直到城中妖尸屠杀,城池接连沦陷,酆都才觉察到事情不对,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些?
这么一说,镜鸾和重黎齐齐皱了皱眉,也觉出这其中的确不对劲。
就算酆都近来忙于十八层地狱接连崩裂,可据司湛所言,数月前就已经有妖尸出没,尽管人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但酆都是什么地方,世间魂灵出了这么大差错,竟连一连风声都没有走漏。
是司幽疏忽了,还是另有蹊跷?
沉思片刻,云渺渺看了镜鸾一眼:“阿鸾,设法给司幽传个口信,让他留意身边的人,诸事小心。”
酆头一回崩裂极有可能是为了之后那一次做好万全准备的尝试,再加上之前被遗漏的魂魄,世上哪来这接二连三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