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全是墨,白生生一张脸平白黑了大半。
她定定望着山下的村子,洪涝还未退去,画来的鱼仙还在水里游着。
她忽道:可我还是念着薛郎,幽冥尊那样的人,怎能耐得住性子装出一副良善的模样,当真只为了骗我真心?
华夙道:只为骗你真身。
不是真心,是真身,这话一听更加凉薄。
浇灵墨紧皱着眉头,身子未支住,天旋地转一般,猛往边上倒。
容离弯腰去扶她,这一伸手便沾了满掌的墨。
浇灵墨仰头朝华夙看去,你能让我看看,幽冥尊是怎么死的么。
华夙未出声答应,只是朝容离伸手。
容离会意,本想从袖袋里把画祟拿出来,可一看自己手心全是墨,一时难以下手。
浇灵墨虚弱道:我灵相受损多年,养了多年也未能把伤口养好,每日俱在魂飞魄散的忧虑中度过。
容离看着满掌的墨,不想拿手绢来擦,可蹭衣裳上也不是,这是你的血?
浇灵墨摇头:这是我四散的魂。
容离登时僵住,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把别人的魂给蹭到手上了,她头晕目眩地想,这能蹭回去么?
华夙本冷着一张脸,见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掌心,好笑地把她的手抓了过去,往其掌心一拂,那双掌登时干净如初。
容离这才把画祟拿了出来,很是顺从,你要画什么?
华夙覆上她的手背,牵着她凌空挥了两下笔,登时山岭下沉,海水灌进地里,天也随之塌陷。
塌陷的天上露出了大片的暗渊,光好似被吞没,四处黑沉沉的,几簇鬼火忽然跃出,若有若无地亮着。
一圈圈围楼由外向里逐渐拔高,仰头便见正中有一高塔,能将八面围楼俱揽于目下。
这围楼足有六圈,乍一看一圈当能住上百户,垒墙的不是泥亦不是木,而是数不胜数的白骨。
就连围楼正中的高塔也是白骨垒成的,一把铺着银线绣边黑毯的椅子稳固其上,那应当就是
垒骨座。
这是苍冥城,容离后知后觉。
她还未死,便进了这画出来的假苍冥城里,也许此地与真实会有些出入,但定相差不大。
先前只听说苍冥城,还以为会像凡间的城那样,再不济也如鬼市那般,四处俱是黑瓦白墙,大红灯笼高高挂,哪料这苍冥城竟四处都是白骨,且一圈圈的围楼好似要将亡魂死死困在其中,很是憋闷,她只垂视一眼,便觉喘不上气。
华夙揽着她自半空落下,站在了垒骨座边上,浇灵墨跌在一边。
远处鬼祟哭嚎,那百鬼哭嚎的声音,竟都是从同一鬼身上传来的。
一赤了半身的鬼在垒骨座下哀吟,是幽冥尊。
幽冥尊身上那上百双眼在猛眨,一身着黑衣的女子单臂擒着他的脖颈,一边用细长的手指将他身上那一双双眼挨个刺瞎。
幽冥尊还顶着薛郎的脸,只是半张脸还未画完全,看似是忽然被打断了。
女子银黑二色的发辫在风中飞扬,凤眼丹唇,正是华夙。
容离猛地回头,看向身侧正揽着自己的鬼,生怕和浇灵墨一样认错了人。
华夙冷哼,你若能认错我,你就算下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容离颔首,那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她一往生,自己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浇灵墨跌坐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幽冥尊浑身流血,被削成了碎肉,被挫骨扬灰。
幽冥尊鬼气消散,藏在围楼里的鬼兵蠢蠢欲动,一个个在黑暗中冒出了头。
女子却把其遗下的鬼气圈在了手边,拿出画祟一点,鬼气便被一个印记困在了垒骨座下。
那印记错综复杂,宛若紧捂着眼睛的鬼首。
印记转瞬即逝,一半流光奕奕,一半却隐入阴暗。
这半明半暗,容离看清了一半,却看不清另一半,饶是记住了这半边印记也无甚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