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那个所谓背风的墙根,唐聿一路上都在琢磨萧远的态度。
萧远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实则该是比谁都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不然他也不必在朝上力争非要建这个难民营了。
然而建了难民营,却不能大庇天下寒士,还有许多人就在大门前,想进来却不得其法。幼童想要一口吃的,只能潜进营中,冒着被追打的风险,祈求管事人施舍一点怜悯。
换做他是萧远,看到自己一力推行的赈灾被执行成这样,该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那个管施粥的壮汉,被萧远吓得屁滚尿流,但还不忘为黑户流民求一条活路。是的,他自己玩忽职守放进了不能进入营地的外人,被巡查的高级官员发现,他不想着为自己求饶,却先想着不能让人发现这里苟延残喘的外来者。
是个善人。
但也是个蠢人。唐聿怕他不会说话冲撞了萧远,只好自己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命令他的活揽在自己身上,隔开他和萧远。
萧远的肚量一直是个谜,右相好端端地在家带着,萧远都能冲到人家府上踩脸,但那个落魄书生翻脸不认人,萧远也不过一笑了之。
按着唐聿的理解,萧远应该不会追究这个可怜的小吏,但是处于好心,他还是打算自己扮演坏人的角色。
能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官员不多,这家伙虽然满脸横肉,但长着一颗善心,他虽然位卑人轻,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想要帮助尽可能的人。他那个同伴也一样,追打流浪幼童的架势看着凶狠,但斗大的拳头却甚少落在人身上,唐聿注意到那些小孩喊得凶狠,实际上却没受什么重伤。
这样的天气,无遮无挡又没吃没喝,受了伤就只能等死了。
“就是这儿。”带路的那人说了一声,畏畏缩缩地退到了一边。虽然给萧远和唐聿让开了路,但他脸上还是写满了紧张。
积雪扑簌簌地从枝头落下,落在了萧远的肩头,萧远看了一眼,轻抖披风,雪团顺着油光水滑的狐裘落地,没有一点声音。
一步一步,缩成一团的难民看见有贵人到访,眼中闪过恐惧,但冻僵的脸已经不允许他们做出更大的表情。
唐聿生怕出了岔子,赶紧跟上萧远的脚步。
满目苍夷。
墙根下面横七竖八地铺着几条破烂毯子,灰扑扑的饥民挤成一团,旁边架着口看不出成色的黑锅,下面的柴已经被雪打湿了,锅里空空如也,这个简易的灶或许已经没有再升起的必要了。
这里离朝廷建的难民营不过百米,却仿佛两个世界。里面毛毡房抗风,有铁锅大灶煮粥,有衣穿有鞋袜,外面什么也没有。
先前跑出来的孩子看见萧远和唐聿,吓得赶紧往大人身后躲。原来他们不是没爹没妈,而是全家人今天晚饭的希望。
长着自己年纪小,混进大营里有人怜悯,偷偷施舍点吃食,再端出来分给自己的父母姊妹。萧远今日突袭检查,施粥小吏不敢造次,只好把他们统统轰走。
看天色今晚还要下雪,这些人饿着肚子,明早恐怕就要平添几具尸骸。
唐聿自问若是有人把自己逼到这地步,别管他是什么来路,定要扑上去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看这些人的眼睛里,唐聿找不到视死如归的决绝,只有惊恐和麻木。死气沉沉,这些人虽然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角落里,好像是个戏班子,一拨人依靠着个大箱子,箱子后面隐约露出些胡琴、三弦。男女老少围成一团,没有融入那些抱团取暖的难民,更是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所有人。
显然,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也许这就是所谓从外面来京的流民。而且,戏曲行头、吹拉弹唱的玩意,是能卖了换钱的,其他难民或许没发现,若是叫他们看见了,凭借戏班子这几个人,恐怕护不住自己吃饭的家当。
不过想来,戏班子进京,只要手艺好,很快就能找到地方安身,哪怕是去酒楼卖艺呢?如今穷人步履维艰,达官显贵可还能饮酒赋诗,雪景正好,换做往年,唐聿这时节也免不了上酒楼听着小曲赏雪。
他们不过是暂住于此,找着了门路自会离开,同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不同。
想到这,唐聿自然明白了两拨人之间微妙的生疏和敌意。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何特别,能让萧远目不转睛地盯上这么半天。
“大人!”熟悉的声音打远方传来。
工部尚书贺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萧远大驾,一路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未曾迎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下官失责。”终于跑到萧远面前,贺真长揖,讨好得笑着:“此地脏乱,大人在此恐怕失了身份。下官知道大人是来视察暖屋建造情况的,不如移步,且听下官同大人细细讲来。”
“不必了。”萧远略一摆手,看到贺真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暖屋我看过了,权宜之计罢了,若是夜里起风了恐怕还有倒塌。”萧远淡淡道。
“是是,大人说的是,下官也想到了,只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