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入目一片银白。
唐聿踩在积了雪的路面上,雪团受到挤压,发出吱呀的声音。
北城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搭起了一片暖屋。
说是暖屋,不过是用竹竿搭了架子,外面蒙上粗毡保暖,最外面再罩上一层油布防水,简易地与行军帐篷无异。
“这能行吗?”唐聿问。
身边的萧远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沉声道:“工部说最快的法子就是这样了,虽然不甚结实,但好在可以随时加固,贺真正在改良图纸,兴许可以找到更经济有效的造法。”
“他靠得住吗?”唐聿有些怀疑,“主要是着看着也简陋了吧。”
“特殊时期,最重要的是快。”萧远拢了拢身上披的狐裘斗篷,道:“这滴水成冰的时节,让人在冰天雪地里等我们慢悠悠地建房子,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分别?工部尚书此番,也是无奈。”
不远处,个汉子正在扛着木料飞奔,旁边建好的暖屋里新搬进去了一大家子,家主是个青壮年的男子,他蹲在门口看了半晌,走进去交代了几句,出来便挽起袖子,走到那些干活的汉子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领头的给他让了个位子,他便自顾自地蹲下,扛起一麻包粗毡就往工地走。
唐聿见状,新奇地对萧远说:“他是去帮忙吗?”
萧远莞尔:“或许吧。”
顿了顿,萧远又道:“北城邻里走得近,平日里或许争吵不断,但生死面前还是愿意帮衬一把的。”
萧远说完,抬腿就走,这片难民营很大,他们只站在最外围。
唐聿正疑惑萧远为何对北城那些穷困户如此熟悉,平日里也没怎么见过他微服探访,却瞧见萧大丞相衣袂飘飘,正往难民营身处拾步走去。
“你干嘛?”唐聿一步冲过去抓住萧远的袖子,“难民穷凶极恶,就你这小身板还敢往里走?”
唐聿说的不无道理,本朝就曾经发生过连年旱涝、饿殍遍野,新上任的地方官亲身去体察民情,结果被饿急眼的灾民团团围住,连同随从一起,终究没能走出那片荒地。人在生死面前,早就把礼仪教化忘到一边,只知道面前这人有钱有粮,杀了他,自己或许就能多活几日。
“穷凶极恶?”萧远低头露出一抹玩味的神情,“若是有活路,谁又非得犯死罪呢?天子脚下,还不至于。”
萧远看唐聿没有放行的意思,只好含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况且,我还有你呢。”
说话间,萧远的呼吸喷洒在唐聿的耳畔,身上像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唐聿料想自己现在定像个傻小子一样红了脸。
唐聿好歹是个自诩吃过见过的少爷,怎么能允许自己被人一句话说红了脸,还在当街上,唐聿觉得自己应该硬气点,拿出将军府阔少的款,奈何面对萧远使坏,他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晕晕乎乎、乐乐呵呵地被萧远拉着往前走。
萧远这厮,实在是长得太好,不怪京中有他以色侍先帝的传言。当初唐聿第一次见萧远,在清晏殿的高台上,从众生中仰望萧远冷若冰霜的身姿,只觉得传出这种无稽之谈人只怕是瞎了眼,任谁见了萧远的气势都知道,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但现在,萧远一个眼神一口气,就让唐聿心甘情愿地找不着北。唐聿曾经也是风月场的熟客,最爱香香软软的歌姬舞女,从来没好过男风这一口,遇上萧远也毫无抵抗力。
真是妖精。
唐聿在心里暗骂,但身体却诚实地陪着萧远往前走,还主动地侧过身,帮萧远挡住了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萧远今日没穿官服,虽然凭他这张过目不忘的脸,京中官场上很少有人见面不识,但毕竟是民间,还是平时饭都吃不饱的贫民,许多人还是冲他投来了新奇惊艳的目光。
今日天寒,萧远裹上了艳丽夺目的火狐裘披风,普通行人见了尚且要多看两眼,更何况是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见着自己身边走来了这么各光彩照人的人物,狐裘披风做工精良,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一个个的,眼睛都几乎粘在萧远身上了。
萧远仿佛爱惨了张扬的红色,走到哪里都要吸引左右人的目光,偏生行事又出格打眼,让好些人恨得牙痒痒,萧远只当作不知。
但是,红色确实衬得他明艳动人。
跟萧远时间久了,唐聿知道他张扬的外在下,是琢磨不透的内心。就如同现在,寻常人打眼一瞧,就被萧远火红的披风吸引,隐隐约约露出来的月白长衫仿佛乏善可陈,但唐聿曾在萧远府上亲眼见过这件长衫的全貌,整段楚锦制成,熏了丞相府特有的暗香,举手投足间光华流转,可以看到衣摆上暗暗绣着云纹,是苏州绣娘的手艺。
这身长衫,只怕比外面罩着的狐裘大衣更加华贵。
走着,逐渐深入难民营的中间,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粥。粮仓里进了水的粮食恐怕也放不住了,王尘就拨下来当作赈灾的口粮,每个难民营中间支一口大锅,由专人看管施粥。
两个壮汉站在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