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如果他没有着急触碰它,或许这朵花还能多活几日,而不是这么快死去。
暮气沉沉的牢笼因为鲜花而短暂地明亮了一会儿,便迅速地再次沉入黑暗。
日子过得太久,苏卿容能从脚步声知晓来者的身份。
这一天,一个陌生的脚步从外面传来,后面跟着一堆杂乱无章的步伐。
趴伏在地面上的少年睫毛微颤,他抬起眸子,看到从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一身锦衣玉袍,腰间的名贵配饰随着主人的步伐当啷直响,带着一种被惯坏的趾高气昂。
他的身后,跟着许多神色着急担忧的成年人,有些苏卿容认识,有些没见过。
“这就是我爹说的那个人?”少年在牢笼停下脚步,他俯视着苏卿容,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是啊,少家主,这就是我们的摇钱树。”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陪笑道,“他叫十八,就是为了能保佑我们财源广进改的名字呢。”
吴氏少家主想要蹲下身好好看看,却被后面的人拦住了。
“少家主,您紧着点,十八的血有毒,别伤到您了。”
“既然有毒,是怎么治好本少爷的病的?”少年蹙眉问,神情明显不信。
旁边的人又是一顿解释,他仍然将信将疑。
“让他抬起头,本少爷想好好瞧瞧。”少年说。
他一发话,旁边的跟班立刻上前,用剑柄穿过栏杆的缝隙,挑起苏卿容的脸。
牢笼中的少年身上血肉模糊,只有脸是完好无缺的。
虽然脸颊上也沾染着干枯的血迹,却仍然能看得出他五官俊美精致,在这样血污之地,竟然反而有一种脆弱易折的美感。
少家主身后的人都吸了口气。
他们平日只管采血割肉,竟然从没注意十八竟然有如此美貌。
吴家少爷被捧在手心里惯了,如今发现该溜须他的人都盯着苏卿容的脸,心头顿时不满起来。
他表面上却不显,而是假情假意地说,“真可怜,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少年弯下腰,他细皮嫩肉的手里握着玉串,跟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直响。
他轻声说,“十八,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告诉本少爷,本少爷一定给你实现。”
旁边的跟班收回剑柄,苏卿容的头无力落下。
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蠕动,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想知道他到底提出什么要求。
他若是想要自由,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正是吴少爷想奚落他的。
牢里屏气凝神,都在听少年想说什么。
他们便听到苏卿容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花。
众人都一愣,没想到他不求自由不求吃喝,竟然想要花?
吴少爷抬起头,扬眉道,“愣着干嘛,去啊,去花园采花啊。”
后面的人听到命令,赶紧跑出地牢,没过会儿,便捧来一把刚刚采来的花朵。下人自然不可能为了苏卿容去采主人家花园精心培育的花,便也是摘的自然生长的花朵。
星星点点的红瓣黑蕊花,是只在秋天生长的花朵。
吴少爷接过来,他像是要递给苏卿容,实则离牢笼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松开手,花朵们散落在地上。
“哎呀,没拿住。”吴少爷淡淡笑道,“只能十八自己拿了。”
苏卿容抬起下巴,他血肉模糊的手缓缓伸出栏杆,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刚伸到花儿的位置,吴少爷便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这么恶心的手,也配捧花?”吴少爷碾磨着鞋底,他年少却残忍地笑着,狠毒地说,“看你一眼就让本少爷觉得反胃,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更丑更恶心么?”
他俯下身体,一字一句地说,“你便只配做个畜生,烂在这片淤泥里!”
苏卿容的身体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是纯粹的恨。
他死死地注视着自己被踩的手,眼底迸发出狠厉几乎要斥出血来。
那时没人能想得到,被那样困在牢笼里的少年竟然在日复一日里看懂了栏杆上的禁制,以结果推解法,解开了笼门。
苏卿容甚至在无尽的痛苦中无师自通掌握了邪术血修法,这一早就被修仙界列为禁术的能力。
他记住了所有曾经出现过牢房里的人,记住了他们这些年每一句闲言碎语的聊天,以此逐渐勾勒住自己身处的位置,逐渐确定有关吴家的线索。
几年后逃出生天的那一天,就在吴氏主院,苏卿容绑了吴父吴母,在他们的面前伤害他们视如珍宝的独生子。
苏卿容布满血痂的手指攥着吴少爷的脖颈,他轻轻地笑着。
“我的手恶心吗?”他柔声问道,然后一根又一根掰断吴少爷的手指。反复地问他,“恶心吗?”
吴少爷涕泪横流,一边惨叫,一边带着哭腔求饶道,“不恶心——啊!不恶心,呜呜呜……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