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颜未看着他们,心情很复杂。
很多感慨,下意识地畏惧,参杂了几丝同情,又有无可奈何的悲哀。
情绪来不及发酵,她妈妈看见了她,激动地扬起手:未未!
颜爸爸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颜未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跟着父母走出车站,颜廷樾抢着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放进后备箱,颜未坐进后座,将副驾驶留给她妈妈何萍。
未未,坐车累不累?你们学校怎么回事?这么晚才让你们回来?何萍一上车就开始絮叨。
颜未靠着车窗闭目休息,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应了句什么,颜廷樾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劝阻身边的妻子:坐车四五个小时能不累吗?你少说两句,让未未歇一会儿,平时这个点儿早该睡觉了,回去就直接洗漱休息,免得影响白天的精神,破坏生物钟。
何萍觉得丈夫说得对,转头对颜未道:你睡吧,到家了叫你。
颜未嗯了声,脑门贴在车窗上,半眯着眼看车窗外飞速移动的风景。
未未,明天去看奶奶,不能睡懒觉。回到家,颜廷樾一边脱鞋,一边把明天的安排告诉颜未,你记得定一个闹钟,七点起来吃早餐,我们早去早回,不影响你做作业。
颜未像以前一样,对他们早已做好的决定不发表任何看法,只顺从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熟悉又遥远的陈设,虽然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地面仍然干净,桌子纤尘不染。
颜未看着书立间夹的几本书,想起些什么,走过去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了翻。
夹在书页间的涂鸦果然不见了。
何萍每周周末都会打扫颜未的房间,整理她的书桌,把所有她认为不该出现在高二女生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扔掉,哪怕只是几张毫无意义的涂鸦。
她的父母很少责问她为什么会在应该学习的时间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他们看似温和包容的态度下,行动却更加专横直接且蛮不讲理。
上辈子,不知道这个梦还会不会醒,姑且就把记忆里的经历叫上辈子吧。
她大学后就很少回家,有时候寒暑假也留在阜都打工,与父母每见一次面都会发现他们又老了一些,可心里来不及遗憾,一开口又回到现实,说两句就会吵起来,最后多是颜未夺门而出,彼此不欢而散。
留校读研究生那两年,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家。
做了太久的乖乖女,一旦叛逆起来就势不可挡,过往堆积的委屈、怨气和因为江幼怡的死带来的迷茫、悲伤冲破阈值,让她感到疲惫倦怠,不愿再为了讨谁欢心或者躲避惩罚继续演一个听话的孩子。
也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发泄情绪。
闹到最后不相往来的地步,谁都有错,只是没有人甘心退让,特别是她专横了二三十年的父母。
可至少现在,他们还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大半夜跑去接车,她从不怀疑他们爱她,从他们的角度和立场来看,撇去那些不能自我觉察的私心与强人所难的意愿,他们的的确确,将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倾注在她身上。
只是他们从不自省,也不明白,这样霸道且充满控制欲的爱,像枷锁一样禁锢着她,让她一直想要逃离。
她性格里有着与他们如出一辙的骄傲,又因为长期压抑自我而产生自卑、畏缩与胆怯,这些矛盾扭曲了她的价值观,令她在逆来顺受的生活中不断积压叛逆,与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博弈,最终不顾后果地爆发出来,将曾经烧得干干净净。
何萍没有敲门直接进来,给颜未递了一杯热牛奶。
她看见颜未手里翻开的书,什么也没问,也什么都不说,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颜未放下书,一口气喝完牛奶,把空杯子递回去:谢谢妈妈,你和爸爸也要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何萍微笑着出去了,顺手带上房门。
第二天,闹钟一响,颜未立即睁眼,毫不拖泥带水地起床。
大约两分钟后,房门被何萍推开,她望向正在叠被子的颜未,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未未,早餐已经做好了,快去洗漱一下吃饭。
好。颜未答应着,同时用手压平被角。
五分钟后,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坐下用餐,颜廷樾和何萍并排坐在长桌一边,颜未的视线扫了眼左侧空座,没表露任何情绪,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七点四十从家里出发,颜廷樾驱车带着妻女去郊外的陵园扫墓。
今天是清明节,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小雨,颜未远远看见奶奶的墓前站着一道人影,手里撑着把黑色的伞。
颜廷樾和何萍也看见了,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对方似有所感,回头瞥见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漠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视线在颜未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错开,转身从另一侧走下长阶,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话。
阶下有个女人在等她。
何萍深吸一口气,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