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说的什么浑话!”不知怎的,那秦氏忽地提了语声,泪都似带了出来,呵斥道,“怎的就是几年光景?日子长着呢!你说说,守着爷娘哪样不好?再是不济,一家子也不愁吃穿,怎的就非要……如今我和你爹爹日日操心不够,生怕你在婆家受不得,一时半刻的……”
“哪能就一时半刻呢!”她笑着撒了娇,“二娘,你可不知道,那府里大的好是势气,这几日我连路都认不清呢!亭台楼阁,弯弯绕绕,画儿一样的地方,在里头活着,人人锦衣玉食,哪道辛苦?就我那屋子,不说外头看门上夜的,上上下下倒有六个丫头,四个是大丫头呢。早起铺床叠被、伺候穿衣,脚踏上还有人给穿鞋,莫说一应洗漱有丫头伺候,就连漱口擦嘴都是丫头的活儿。一天里,正经的茶饭不说,不是喝茶就是点心,这两日我的衣裳都紧了呢。”
“瞧瞧!”秦氏终是被逗乐了,“可还说得?这女儿嫁了两日已经是为婆家说话了呢!”
莞初也笑,“二娘,你劝爹爹只管放心。我见了那一家人,婆婆礼佛,最是心善,老祖母和伯母婶子也都极随和,还有好些的姐姐妹妹,比咱们家热闹着呢,往后必是有趣儿。”
“你呀,就是贪玩儿。跟你爹爹一样。”秦氏不知是笑还是无奈,依旧叹气,“你娘若在,哪里想得到会是如今的景况,她定是不能应的。我这做二娘的,横竖……”
“二娘,若不是你,我和爹爹怕是都过不到今日。”
“莫说傻话了。一家子,谁离得谁。”
“说的就是。”莞初缠道,“既是不急收拾,不如咱们往祺儿那去?”
“也好,他最想你。”
娘两个丢下这不明不白的话,亲亲热热地走了,齐天睿眉头更紧……
原来,她并非是要为谁守身如玉,难不成是早就委身于人?不通。这一家人虽说彼此十分亲近,可再亲近也不该女儿家未出阁就失了身还能说给父母知道。更况,叶从夕为人虽是十分洒脱却绝不随意,言语之中于她视若珍宝,断不该早行苟且。难道……是曾遭不测?这样一来,父母的心疼和担忧便都说的过去,可这丫头将将十五岁,小小花骨朵儿若是曾遭此大难,破玉碎瓦,哪里还会有这么清净娇俏的笑颜?想起那清澈的琥珀,不见一丝杂质,又是如何容得下如此屈辱?
听起来,像是她执意要嫁给他,两人素未谋面,这又是为何?叶从夕并非妄念之人,他口中的情意亦绝非孤掌之鸣,那她为何要隔过叶从夕嫁给他?既是嫁了,又为何不肯圆房,只道“不过是几年的光景”?
事出蹊跷,真真是一桩套着一桩……
☆、 婆母在上
想来又是有云,黑漆漆的五更天墨汁一般,一丁点儿的亮都不见。进了腊月,夜寒越甚,花园子里四处没有遮拦,风呼呼的,带了枯枝的响动诡异得四下翻腾,让莞初想起那年在山东一个小村里,年三十晚上的风厉鬼一般呼号,比那恶吼吼的驱年炮仗还要凶猛。
过水廊桥,水面上更甚凉意,莞初越加快了脚步,身旁人见状手臂环过她细细的腰身将斗篷和那宽大的袄裙一并裹紧。莞初扭头看这比她稍长一岁的丫头,这么冷的天也不过就是多加了两只毛绒绒的暖耳,赶紧道,“我不冷,你可当心自己。”
“这么跟姑娘搀着些,我也暖和。”
灯笼被吹得七扭八歪,晃得一时有一时无,绵月脸上的笑淡淡的,眼中也淡,辨不出将才言语中的亲切热络。这女孩从第一眼见便是如此,寡言,冷静,无惊无喜,行事周到妥帖,唯有一处逾礼便是她从不随房中丫鬟唤莞初“二奶奶”,而是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艾叶儿唤“姑娘”。旁人都当她也是从娘家陪嫁来的,并不计较,只是莞初于这一难得的逾礼反倒生出了亲切,不由人想起那一样寡淡的先生,不多言,惜字如金,字字金……
此刻她手臂挽在腰间,那晃晃荡荡的大衣袍便十分贴身暖和,莞初笑笑,握了她的手一道走。
“姑娘,早起就吃了一盅酪子,可撑得住?”
“嗯。”
听姑娘应下,绵月没再吱声。昨儿夜里回来的时候已是敲了三更,上上下下只有上夜的灯和一壶温吞吞的茶水候着她们。那碗酪子是夜宵剩下的,却并非是姑娘的宵夜,只听说是楼下大丫头水桃病了,厨房特地做了送过来,吃不了搁下的。绵月悄悄儿藏了,才有了今儿早起的吃食。
素芳苑按例有两位老妈妈、四个大丫头并绵月和艾叶儿。伺候新主,人们各行其职,有一应统领的、有做针线伺候书画的、有安排茶饭的、有侍弄鸟雀的、有上夜的、有拢火的,可绵月冷眼瞧着,这活计排来排去都是在伺候这楼这院子,当真给这位正经主子奶奶使唤的却是寻不着。便说这茶饭,素芳苑不开灶只随着西院大厨房,可自打这边开了院,姑娘便一直伺候在谨仁堂陪太太用饭,也不知是怎么传的话,从此大厨房送来的茶饭便只有丫头的没有主子的,竟是也挑不出理来。
绵月有心日里留在院中或是往厨房去瞧瞧,可怎奈姑娘身边没有可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