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想着销路。
她手上绣着一朵银菊,一大朵占满了整块纱的大半边儿,菱角看得出神,托腮看着她下针,不错眼的盯着叶文心,长眉小口,眼睛跟星子似的,微微一笑的时候看得她眼睛都转不动了。
菱角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只知道宋姑娘是很好看的,比村子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生得好,她原来爱在庄子上头疯跑,宋姑娘来了,她就愿意呆在院子里头,看她们揉香丸子,摆糕点上的花样,还跟着学起了打结子。
她这么托腮看着,叶文心也冲她笑一笑,给她一块糖,菱角含在嘴里,伸头去看绣箩儿,里头还有一块薄纱,姑娘怎么不怎么下针,绣了两个多月了,才做了一半儿,黑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再盯睛一看,便知道是字,同门口贴着的对联生得像。
咋了舌头:“姑娘这是绣的什么?”绣花绣叶也还罢了,这又是个甚,菱角年纪小,腿脚又勤快,挨得近了,还能闻见她嘴里吐出来的香甜气,她问了,叶文心便笑:“绣的经书。”
花样子都不必打,看着就能绣出来,菱角瞪大了眼儿:“姑娘真厉害。”她都不敢伸手去摸,眼巴巴的看着。
叶文心把绣花绷子放下,抖开薄纱,一个字一上字点给她看:“你石桂姐姐学了也没多少功夫,你要不要学?”
菱角瞪大了眼儿,庄户人家便是男孩儿也都不定能读书学字,年景好的时候还能送出去读两年书,年景不好便退了学回来干活,识上一年字,再往城里当学徒去,说亲的时候就比光只耕田的要抢手得多,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家的闺女识字的。
菱角缩缩脖子,摆了手:“我不成的,这歪歪道道的,我一个也看不明白。”打眼全是虫子似的字,要学会这个可不比学打结子学刺绣难得多了。
叶文心笑了:“怎么不成?一天学一个字,一年也就能看得懂书了。”
菱角搓了衣角,脚叠起来,红了脸盘儿:“我娘不许的。”说着低了头,替叶文心分起线来,连分线都是才刚学会,她们懂的这样多,到她身上不过是个野丫头,张口说要学识字,说出去吃人笑话。
叶文心看她一回,也不再说,反是菱角手上摆弄着丝线,时不时抬起头来打量她一眼,咬了唇儿,学了字也派不上甚个用场,难道还能跟姑娘似的画画写诗不成,纸笔这样贵,娘必要打她的。
这么一想无精打采,连糕也不吃了,溜到院外头去,寻了几个伙伴在山上疯跑了一圈,头一家的烟囱里冒起白烟,她这才下山来,带了十来只松菌,替刘婆子拉风箱烧火。
夜里石桂也没出来吃饭,端到小院里,叶文心替她挟了两筷子菜,推门进屋,石桂还好缩在被子里,人却已经睡过去了。
叶文心叹一口气,伸手摸到枕巾都是湿的,脸上还有未尽的泪意,把碗搁在床头,转身出去了,菱角送来泡透了的蜜浸酸枣,还道:“我娘说了,若是不好,她去请大夫来,要是风寒家里煎一煎姜汤,喝一碗下去发发汗。”
真个煎了一碗姜汤来,叶文心端进去,石桂还没醒,替她放到窗边晾一晾,夜里自家睡到小榻上,等她甚时候躺够了,就有力气起来了。
半夜里风吹得院中树木沙沙作响,一起风叶文心就醒了,屋里窗还开着,吹进来一片凉意,她紧一紧衣裳起来关窗,隔着窗户看见石桂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天,一动都不动。
叶文心取了一件披帛,走到石桂身边,替她搭在肩上,个中滋味非自身体悟不得言明其中万一,她便干脆不再说话,反把石桂搂在怀里。
叶文心生得纤弱,虽比石桂年纪大,看着却比她还要面嫩些,伸了手揽住石桂,拍了她的背,夏日里多萤火,小院的草丛里也有,星星点点的,到夜深的时候看着更甚,好像星子落了下来,一明一暗,绕着她们俩打转。
夏夜里星星跟萤火一样多,密密麻麻满天都是,乡间白日里晒,到了夜里风一吹,立时就清凉下来,叶文心替她紧一紧披帛,石桂忽的开了口:“我不信人就能这么没了,我娘看着弱,骨子里却是最要强不过的。”若不然也撑不起这么个家。
石桂不肯死心,叶文心也不说丧气话,笑一笑道:“正是这样。”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散了,同行尸走肉也没甚个分别,她攥着石桂的手:“你把日子过好了,总有相逢的那一天。”
已经落到这境地了,还能更艰难不成,两个头碰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床上去的,迷迷糊糊靠在一处睡了,第二日天光大亮也还没起,菱角进了院子,把头伸进屋来,轻轻叫了一声叶文心:“姑娘。”
叶文心这才睁了眼儿,看见菱角打了水捧着巾子立在床边,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学字。”
石桂醒过来先听见这一句,捂了头怎么也坐不起来,喉咙口似吞了沙了,昨儿吹了一夜冷风,叶文心没病,她先病了。
叶文心还没答应,就看见石桂捂了头,菱角一看姜茶还在“哎呀”一声:“可是昨儿的茶没吃,这可不好,发出来了,暑天里发热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