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没有等到师姐。
隔天晚上,依然没有等到师姐。
第三天晚上,我拆掉脚上的绑带,发现伤口已然恢复如初,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一面惊讶于君先生的奇效药,一面又忍不住怀疑,这药他娘的也过分奇效了吧。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归结于这几日睡得太多,导致多余精力无处发泄,只能瞪大眼,拼命思索一些有的没的,试图用脑力劳动弥补体力消耗。
虽然没有对江胡吐出那个名字,但我和他都知道,那个最可能的人,只有苏煜。
其实在我看来,一个世家少爷的贴身侍女,几乎没有可能只是侍女,若哪个少爷身边的侍女都是真侍女,那恐怕这个少爷本人就很有问题,不是不举就是对女人不举。
苏迭曾说,师姐离开苏家后,索尔便成为唯一一个可近身苏煜的人,天长日久的难保不会发生点什么。
一个被拐卖的和拐卖她的人贩 子发生了点什么,听起来有些不正常,但想起君先生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伙土匪绑架了一个富家千金,留下字条要她家人准备黄金万两送上山,富家老头怕女儿被撕票不敢报官,连夜备了一车金子上山赎人,结果自然是金子被抢,人也没有赎回来。大家都断定这位小姐已是凶多吉少,这事便不了了之,没成想几年后,官府剿灭了土匪窝,才发现当年那位被绑的小姐还活着,只是已给土匪头子强占了身子,整个人苍白零落,凄凄惨惨,还被搞成了哑巴。老夫妇痛哭流涕迎回女儿,土匪头子被判斩首,这事到这里本该圆满结局,不想斩首当日,小姐一身红衣冲进法场,哑声痛哭着,自刎在土匪头子的尸首旁,是为殉情而死。
君先生解释说,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发生于巨大生理及情感应激状态下的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的现象云云,而我和君卿只是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一个劲感叹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看起来不正常的居然也很正常,往深了解释,便相当于变态多了也就不是变态,而是常态。这就比较哲学,暂且不提。
虽然只是猜想,却也是不敢告诉江胡的,告诉他,就是在他本来就碎裂的心上再剁吧两刀,何其残忍。
我想,若小安的父亲不是苏煜就好了,哪怕是苏迭和苏剑知也行啊……
想到这里,不免惆怅,爬起来给自己斟一杯酒,趴在窗前慢慢啜着,夜风里融了桂花酒香,此时此刻很适合对月悲秋一番。
这个时节正是桂花最繁盛的时候,苏府的仆从摘了花酿酒,闷了两月,才给府中各处送去。今日仆从捧来一小坛,我望着那青瓷酒坛有些愣怔。想起在雪域山庄时,圆圆常在耳边念叨:“清明要吃青团,中秋要做桂花饼,饮桂花酒,茱萸辛香的重阳节,就要做重阳糕,糕粉里拌上蜂蜜,混栗子、桃脯、松子、银杏果,再嵌几颗红枣入屉锅蒸,这样蒸出来的糕蓬发松软……”说完转头问我和师姐,“大护法,小小姐,你们觉得好不好?”
清明,中秋,重阳。
如今眼看着就快要中秋了。
真是逝者如斯啊逝者如斯。
感慨完,我咂咂嘴,准备关窗睡觉,然而手指刚触到窗棂便顿住,身后空气中有什么轻轻落下,颈边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
“……”
犹豫一下,我继续伸手将面前窗户关上。
气氛一时静寂,身后的人保持不动,不知在等什么,我只好自己动一动,提醒如今这个姿势并不好说话。
“花花姑娘真是好胆识。”身后的语气冷冽而讥诮。
我笑一声:“索尔姐姐真是好高的轻功。”
“这声姐姐当不起。”颈间剑锋转了转,正压住大动脉。
她冷冷道:“今日来只是想提醒姑娘,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将脖子上的剑顶开来,转身对她一笑:“你指的是哪件事?”摸着下巴做出思索的样子,“你和江胡的事?不对,那就是你的女儿小安?”
索尔的眼中骤然涌出杀气,我却只当没有看到:“其实那日也没有指望不被你发现,像你这样的高手,房中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吧。”
“果然是你,”她冷冷看着我,顿了顿,眼中浮起一丝疑惑,“不过,你究竟是如何逃走的?那个时候,我并未见到有人从屋子里出去。”
她这话却是令我心下一惊。
原来她并不知道那间屋里连接的密道?
回过神来,我轻笑道:“这个嘛……恕我不能说,不然下次还怎么跑掉啊?”
“你的胆子果然很大,”她眼中杀气渐消,嘴角露出讥讽笑意,“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你有过很多次杀我的机会,”我淡然道,“就连今晚出现在我房中,若是真要杀我灭口,就不该跟我废这么多话,这不是你们这些杀手的行事风格。”
“我们这些杀手……?”她愣了愣,忽然诡异地笑了,“没想到,魏鸢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你,她可真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