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手道,那等到来日天下太平,我会封他片好地,足够快活自在一辈子了。
话到此有些熟悉,单湘荷忽然想起,她以前醉酒,似乎也与苏宗主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以后天下太平了,便归隐山林,她也去求道问仙,但不是为了飞升,而是要与之厮守,在江河湖海里过快活的一生。
几位仙君点着引魂灯默默听着,再没有以往的打趣。
他们仅是沉默地注视,直到骨瘴天火爆发的那一日,单湘荷收到了两封死讯。
夹在一封接着一封的急报里,轻的仿佛落在肩头的雪。
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女子彻夜未眠,难得安静的凌晨时分,她叫来锦美人,问了他一个她不得其解的问题。
——为何会如此。
那钻于算计,隐忍多年推翻天渺宗的苏宗主,那娇气蛮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喊阿姐的小孩子,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
只要熬过了骨瘴,他们距圆满的生活,也只是半步而已。
昏暗的内室,一烛如豆,引魂灯的幽光照着所有的前世今生。
锦美人想了想,说:“是选择吧。”
是那出身皇室的少年将军在乱雪季节里为他送行,对他说自己会坚守这座城,前方有修士为屏障,但到底是他们的人界。
他自小便觉得,有父皇和姐姐为他撑着一片天,而今也该是为苍生黎明撑一撑的时候了。
锦美人坐在马上看着那神采飞扬的单染,也想问一句,这值得吗。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调转马头走出一段距离,雪满山头,他突然拉紧缰绳,扭转了方向。
而单染竟还留在原地,他向他挥了挥手,大喊道:“祝你得偿所愿啊,阿锦!”
风雪呼啸,锦美人道:“我不叫阿锦,我本名是——”
可单染已转了方向跑起马来。
他已不想知道,也不敢再去知道。
若是知道了,总怕是临到最后,要念念不舍呢。
单染的一生伴随骨瘴的大火而熄灭,九天银河迟迟不下水,狂乱的受骨瘴侵蚀的百姓在疯狂以血肉砸向城门。
但单染果真做到了没有破城。
他摸着脖子上被撕咬出的伤口,躺在城头,远方传来轰然的巨响,相思河被炸了堤。
漫天都是金色的光点,落在他眼睫上,他便没心没肺地笑。
他真的希望阿锦能够得偿所愿,即使他已无法看到。
阿姐从小就说他笨,他确实是个笨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来这地方受苦。
阿锦讲他不要用性命置气,许多事情等到风调雨顺的年岁,自然就会好转,可他其实并不是在赌气。
……好吧,气还是有一点儿的,毕竟他们什么都盘算好了,唯独不与自己说。
但其实当个大将军,守护老百姓,也是他很小时候的梦想。
他又想起那位苏宗主,之前为了布置边防与之见过一次,那豹子还插着手打量他,说他没有姐姐长得好看。
姐姐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苏宗主什么都知道。
她愿意以修士的身份干涉因果,将姐姐扶上那个位置,她知道姐姐即便再机关算尽,也不会成为一个暴君。
而天下需要一位手段雷霆的新君。
生命的最后一刻,单染想了很多,他想起小时候与姐姐在宫里玩捉迷藏,姐姐总是藏得很好。
他找不到便会哇哇大哭,他不是在哭自己输了,而是怕被孤零零地留下来。
这便是战争,或许只有那么一次保全性命的机会。
他在边关见过太多的无家可归的流民,善恶在一瞬间变得轻如浮羽。
单染突然又害怕了起来,明明被留下的不是他,却还是感到无端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最纯粹的害怕,疼痛、失温、昏迷,他又后悔起没有听阿锦说名字了,他们之间,势必要有始无终。
逐渐灰暗的视野里,亮起了蓝色的光,像是一盏灯。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位黑衣的少年擒着灯正低头看向地上的自己,他想这应该是冥府的鬼差。
乌须发现他的瞳孔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叹了口气将灯照亮其死灰的眼眸。
引魂灯的灵气拂去了单染身体上的痛苦,单染紧皱的眉头松了开,乌须蹲下来道:“歇吧,小殿下。”
又看向一旁的应渠仙君,道:“你当年姓甚名何?”
因果册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应蕖感激地看着他,道:“我姓楚,名叙风。”
乌须点头,这位少年将军已湮灭了气息,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琦羽并未亲临这里,用他的话说目睹自己前世的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于是坐在云上发呆。
忽听身后有人靠近,是应蕖仙君。
“你看,我俩之间也没什么纠结的因果,我欠你一条命,你欠我一场情,可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