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草儿拉着跑到鸡圈这边,两小孩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大丫握着纸包往村东走,草儿砸吧砸吧嘴回味滋味跟着她,眼睛瞄到她手,口水不自觉再流了下来。
“干啥咧?”草儿问。
“给裳姊。”大丫回。
草儿就不说话了。
俩小女孩一路躲躲藏藏来到村东张家,先由草儿探头探脑看了一转,确定张混子不在后冲大丫点点头,两人跑进去,草儿喊:“裳姊!”
现下村里人十有八九都跑去大丫家看热闹了,张混子的爹和兄嫂都不在,草儿喊了没多久,内屋就走出个麻衣木钗的少妇,少妇甩了甩手上的水,瞧见是她们,笑了出来:“饿啦?”
大丫和草儿齐齐摇头。
“裳姊。”大丫小心翼翼把手摊开,让少妇接着纸包。
那纸包并非寻常草纸,上面甚至还有精细的花纹,少妇只扫一眼便意识到给俩女孩此物的人不俗,她怔了怔,随即想起公公和兄嫂方才去瞧的热闹,没有接纸包,而是问:“贵人给你们的?”
俩女孩点头。
草儿说:“俺吃了,这是大丫的。”
少妇笑了笑,将大丫的手推回去:“大丫自己吃。”
大丫摇头,又把手伸了过来,草儿在旁边嚷嚷:“一人一半!裳姊,大丫婶有娃儿的时候没吃好食就没生出来,大丫爱你哩!”
少妇又是一怔。
草儿说的这事她知道,大丫的婶娘怀孩子时恰逢旱灾,没啥吃食,最后生孩子时一尸两命。
对上女孩执拗的眼睛,少妇手下意识摸上小腹,片刻,她心底叹了口气,面上笑着,接过纸包到屋里去,再出来时糖已经分成了两块,把一块递回给大丫,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吃下她这一块。
但大丫并没有吃,她又把她的一块包回到纸包里。
草儿在旁边咽口水看着,撇了撇嘴。她知道大丫为什么这么干,那糖肯定是留给她弟弟光宗的,谁不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把那男娃儿当宝?
少妇自然也知道,但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这是别人家事,糖又是大丫的,她想给谁旁人也管不着。何况,就村子里来说,大丫家虽疼男娃儿,对女娃也是不差的,哪像草儿家
少妇心中更叹,面上愈发温柔了些,好笑地瞥了眼直咽口水的草儿,问:“我留了一小点煮了锅糖水,喝不喝?”
“喝喝喝!”草儿眼睛唰地亮起来。
她拉着大丫跟在少妇屁股后面进屋,咕哝咕哝灌了两碗,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才摸着肚子道别。
回去的路上先到草儿家,她哄着大丫走了,在树底下踌躇半晌,还是进了院子,然刚进去站稳,一声怒骂就劈头盖脸砸过来:“吃吃吃!就晓得吃!屋里缺你吃少你喝了!好东西不晓得给你弟弟留着点!赔钱玩意儿!”
她娘气势汹汹地捏着锅铲,骂完这又跟着继续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俺和你爹没喂饱过你!俺们省着吃全给了你这赔钱货,倒养出个白眼狼了!不晓得多少人笑话俺!”
草儿满院子跑,她娘在她身后追,她弟弟能文咯咯地笑,她爹蹲在墙边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脸上是和她娘如出一辙的厌恶。
“俺让你吃,让你吃!”
她娘还是抓住了草儿,一锅铲一锅铲砸到她身上,“人家大丫能干孝顺,村头村尾都说亲,你个偷奸耍滑的,泼都泼不出去!谁要你!俺当年生了你就该把你溺死!辛苦养十多年”
草儿身上每块肉都在痛,胳膊被她娘死死抓着掐的生疼,但她越痛越大声:“贵人是给俺的!是给俺的!”
她娘气得更狠:“给你的你不晓得给你弟弟留点?哪家女娃像你!你弟弟瘦的这么一点,你是他姊!你以后嫁出去了是他给你撑腰!赔钱玩意儿,你还有理了你!俺就不该生你!”
院子里打骂声更大,直到外面有谁看不下喝了句:“刘老根!贵人在村子里哩!喊你婆娘省得些!”
许是喊话人在村子里有三分地位,刘老根——也就是蹲在墙角叼着旱烟的草儿爹褶子脸上先露出了丝讨好,随即立马换成凶狠,吼草儿娘:“有完没完!丢人现眼!”
被这一吼,草儿娘讨好地缩回了手,骂声也变成愤愤不平的嘟囔,院子里一下声音小了下去,但没得热闹可看的草儿弟能文嘴一撇,立时嚎啕大哭,草儿娘黄瘦脸上瞬时堆满心疼,走过去抱他:“哎哟俺的心头肉哩”
面上被狠狠扇了几巴掌现下已经肿起来的草儿回头瞧她娘她爹她弟,挡在眼前的干枯头发亦挡住了她眼里的浓浓愤恨。
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她爹抽完了一管旱烟,抖了抖烟灰,站起身走过来,看也没看草儿,只吩咐:“把衣裳洗了。”
一大木盆的衣裳,此刻正摆在院子里。草儿看了眼,没说话,她爹见她这副模样,吐了口痰,骂道:“赔钱货!以为自己是地主家小姐?”
又看草儿娘:“这就是你生的你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