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之事,由此盛行。那时,八籽镇人认为这也是婚姻,该受到姻缘神的祝福,便专门辟了一地筑造了此尊神像,镇中凡结阴亲的人家,都在那地举行仪式,然后葬入附近的坟地。”
“大约二十年前,有人发觉了八籽镇的这个习俗。逐渐,阴亲不再是神像前唯一的事情,买卖女子女童、‘调教’她们用以各处;那座坟地也不再是早夭之人的墓地,而是其中死去女子尸骨的埋葬之地。做这桩‘大生意’的人,应是担忧怨灵,于是在神像上刻下了禁制,且在四周建造迷阵,镇压这些女子,让她们的亡灵永世只能被囚于地底。”
直到有人发现,并给予她们解脱。
或许会有这个人,也或许永远不会有这个人。
谁知道呢?
沈缜扯了扯嘴角,低头看向手里的酥糕,轻道:“我有时会想,人视而不见苦难,于是苦难造就了神。”
丛绻望着她。
沈缜抬眸,语气有笑意,面上却不掩嘲讽:“然后神,成了罪恶的托词,懦弱的化身。”
姻缘神手上的那把锁,锁住的人究竟是谁?
又为什么只锁住了这些人?
人间啊。
她眉心攒了攒,又舒张开,刚才笼罩在身上的一丝阴郁恍若丛绻的错觉。面容清隽病气沉沉的人指尖托着酥糕,小心咬下一块——
茉莉花香顷刻填满唇齿之间。
水壶被打开,递到了她身前。
沈缜咽下口中糕点,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心尖颤了颤——
口中的水,是温热的。
丛绻好似没有发现这人一瞬的不自在,她亦没有对对方刚才说的话表示什么,只道:“三天前,杨珹——元太子,找到了九沂山中的金矿,他决意与尚在此地、先前共历难的人平分。”
金矿沈缜挑眉。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柳斯如要让萧晋珹相信其与“姬秋水”有关,会说出姬家金矿所在地几乎是必然。之前这些折腾,无非是二人一个要报仇,一个要借此机会铲除朝中政敌和蛀虫、顺道试探她,所以做下的局。
眼下八籽镇算是一切结束,整个镇子活下来的镇民不过两掌之数,仙门魁首的弟子也来了,金矿自然到了可以显露的时机。
而八籽镇的镇民
沈缜再咬下一口酥糕,纸包半挡在她眼前,遮住了她眼底的晦涩。
屋中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丛绻再度开口:“之后呢?”
她问的简洁,但沈缜明白是何意,于是回道:“会离开此地。”
“带着你的妻子么?”
沈缜喉头一顿。
她放下手,看向女人。
丛绻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淡淡补充:“你昏睡的日子里,除了用膳,她一直都守着你。哪怕师姐告诉她你不会那么快醒过来,她也日日守着你。”
床上还有另一套被褥。
沈缜的视线瞥过那套褥子枕头,放下了手里的纸包,注视面前人:“丛绻,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
丛绻不语。
沈缜平静道:“情一字起,是人能左右,却又非人能左右,不是么?”
否则机关算尽,为何甘愿让步利益?
“我不能控制别人的心,只能控制自己。”
沈缜像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始至终要以情算计人心,最多,只有你。”
她的目光在丛绻面上停顿须臾,越过去落到窗边。
那里,正有一道影子,驻足良久。
重蹈覆辙
醒来后到前不久发现那道影子, 沈缜才清楚意识到,她的五感确实削弱了许多。
以系统之前赋给她“如修士”一般的感官能力,窗外有人, 她不可能迟钝到看见了影子才发觉。唯一的解释只有她如今的五感退化到了寻常人,或者比这更弱一点的水平。
可是她没发现,不代表丛绻没有发现。
同时,丛绻应当并没有在屋里设下隔音一类的禁制,否则屋外人若来不会在外面一直站着。而那人应当也意识到了屋里这番谈话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甚至, 她或许是故意提醒,所以站在了窗下。
光影勾勒,是女人的窈窕身形。
沈缜知道那是谁。
她发现她时, 正是她第一口酥糕咽下、不自觉回味之时。
在此之前呢?谢容站在那里了多久, 又听到了哪些内容?
“沈缜。”
丛绻起身,居高临下,整个人半边掩入昏暗中不辨神情:“你应该与她谈一谈, 也与你自己谈一谈。”
沈缜垂眸。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微小短暂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她只感觉又有人走到榻前,带着兰花香和日光的气息。
沈缜露出个浅淡的笑,仰首看向谢容。
“想听我的故事,还是想让我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