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丛绻推着沈缜到院里的石桌旁。
今日天气正好,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未化的雪上,四周光线极明,让人不自觉心神舒畅。
丛绻用手帕推开石凳上积的雪,在沈缜身旁坐下。
她闭眼偏头,靠在沈缜肩上,轻声道:“阿缜真讨人欢心。”
沈缜失笑。
她塌下肩膀,尽可能让对方靠得舒适,一边温和答:“那绻绻呢?有没有欢心?”
丛绻柔声微嗔:“阿缜明知故问?”
等了须臾,没有等到回答,丛绻正欲睁眼,却感觉手被捏着覆上了柔软的胸口——
有极快的心跳声从她的掌心传到了她的心底。
身边人道:“这里也很开心。”
热气从丛绻脖颈处蹿起,然来不及回应,作为修士的感知让她在第三个人出现在院子里时睁开眼看了过去。
是宋昭华。
丛绻略一思忖,拍了拍沈缜的手,“妾先去瞧瞧晚膳。”
“好。”沈缜应。
待到女人离去,她才看向神色复杂的宋昭华,抬手道:“殿下,请坐。”
顿了微瞬,宋昭华还是近前走到与沈缜相对的石桌另一面坐下。
同盟与共
时隔一年, 再次见到对面的女人,宋昭华恍若隔世。
她目光落到对方带着病气的清隽容颜上,将那周身气度扫进眼中, 又思及好友方才的细微神色,良久后复杂开口:“许久未见,阁下风采更盛。”
沈缜含笑,不置可否,她视线没有收敛地打量了圈少女,才道:“殿下长大了。”
身形依旧瘦弱, 可眉宇间却不再柔和。
仇恨会让人浴火重生,只是还不够。
沈缜若有所思。
而宋昭华在听到她的话后怔愣了微瞬,随即低眸:“家国大变,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长大。”
“现在也不晚。”沈缜偏回头, 望向远处湛蓝的天际,“曾经殿下一直不肯信我,又总对宋氏宗室怀有耐心。现下呢?您仍旧只想做一个忧国忧民的公主么?”
“或者说, ”沈缜语气温和, “您的父亲叔伯,您的兄弟侄儿,上至六七十,下到两三岁,我必须让他们都给边境战死的兵士和被凌/辱死去的女子陪葬, 您——”
她微顿, “愿意么?”
宋昭华眼睫颤了颤。
母亲和太上皇后娘娘的挣扎, 宫中持续一天一夜的哭嚎声, 身上满是鞭笞印子和勒痕的明淑她指甲死死掐住石凳边缘:“可以。”
“我知晓,”吐出“可以”两个字的宋昭华像卸掉了周身力气, 声音略有些疲惫,“若要女子继位,且后世仍旧如此,此为必须之举。”
“唔,”沈缜放松身子靠上轮椅背然后仰头,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殿下聪慧。”
然这夸赞并不能让宋昭华欢心,短暂沉默后,她问:“可是我不明白,比起扶持我,阁下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扶持一位开国女君,或您自己上位作为高祖定下律法,分明更有利于日后大统的承继。您为何还要选我?”
她抬眸偏头看过去。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沈缜放下手回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方道:“可以殿下您的名义,能够更快成事,不是么?”
“还是说,”她弯眸,“殿下没有信心做一位强势的君主、左右往后的规矩?”
被那目光灼得心慌,宋昭华不自觉偏开一点视线,“我而今自身难保。”
沈缜挑眉:“那又如何?殿下不还有谋臣我?”
宋昭华的心跳落了一声。
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又移了回去,以至于思绪虽烦闷无状,可在这一瞬被远远抛离——
沈映光在笑,她的容颜沐浴在光里,浅金色从木簪绾起的墨发流下,淌过清亮的眼和挺拔的鼻,一路洒到微微勾起的唇与白皙脖颈。
雪色与冬日日光里,还有让人不自觉驻留心神的第三景。
像世外仙和天上人。
宋昭华忽懂了好友的某些情绪。
可惜有些事情注定得不到回应,也无法回应。
思及此,宋昭华迟疑着开口:“明淑她多谢阁下近日来的照拂,我处境不便,开平而今又只怕还要再劳烦阁下一段时间。”
沈缜漫不经心:“主公与谋臣,何以言‘劳烦’二字?”
她摩挲扳指:“殿下未曾想过将这些贵女一并送出开平?”
宋昭华先为“主公与谋臣”怔愣,继而听出沈缜的意思,恍然醒悟之中并着惊讶的喜意:“可以?”
沈缜道:“自然可以。”
宋昭华紧掐着石凳的手松开,“多谢阁下。”
她顿了顿,敛肃神情郑重道:“谋臣与否,并不掩阁下助我之情,昭华铭记于心。”
“殿下莫忘今日的决心便是对我最好的谢意。”沈缜悠悠道,“主公与谋臣,最忌互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