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姜不用看也知晓身边男人的神情,她好心情的拨动尾指上的指环,继续道:“所以啊,我们而今的主人想建立一个新世道,贺九阳,我听见了我心的声音。”
男人停住脚步,转身注视着女人。
山姜微微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我想在新的世道建立功勋没错,可我向南婆神起誓,此世唯有鸦雀一个主人,若违誓言,神魂俱灭、不得好死。”
南婆神是夷地世世代代信仰的神明。
贺九阳被那双眼睛烫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究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
“主人已经同意,我本就无权置喙。山姜,”
贺九阳道,“我们是同袍,是朋友,所以我祝你得偿所愿。”
“多谢。”山姜露出了今日真正的笑颜。
贺九阳展眉:“只是你应当明白,此事之后有些东西你就不便接手了,届时我会禀明主人另择人选。”
山姜颔首:“我明白。”
“那,”贺九阳淡淡笑,“一切顺遂。”
同行到前院,两人已到了分别的地方,只因话未说完,所以站在沉沉暮色里继续今日这最后的相伴时光。
贺九阳看着身前人,余光又瞥见方才行过、灯影晃荡的长廊,忽觉此刻和此生竟如此相像。
他与山姜在鸦雀中亦同行,长近三十年,没有因为生死分别,却也在今日之后,会转身走向不同的地方。
这条有隐约灯光然更多是昏暗的长廊,和他们的前半生何其相像。
道别的话将欲出口,贺九阳忽听女人道:“九阳,你与主人接触最多,可有猜到她的意图作为修士却干涉人世政局?”
“”
贺九阳清楚,一般情况下,这个问题无论他知不知晓都不应回答,可他听懂了女人话外的意思。
略一思忖,贺九阳还是选择作答:“主人让你寻人,除了寻常匠人老农,不还有某些下阶修士?”
他的声音湮没在风里:“还在徐州时,夫人种的菊花在寒冬腊月亦可盛开。我们是否猜到并不重要,夫人猜到了吗?”
庭中落完树叶的枝桠刷刷,狂风一路卷过去,吹进不见分寸光亮的漆黑墨色之中。
二十多天后,沈缜收到了山姜探查完毕的消息。
她坐在窗下,借着光看对方整理书写好的折子,越看越觉得不愧是仇恨值拉满的男主,天上飞过一只鸟恐怕都想害他。
中原人喜欢四、九、十、十八、三十六、四十九这样的数字,排什么东西都爱好冠以“四大”“前十”这样的前缀。而为了具象形容北国,他们把草原上真数得上和为凑数强行拉来的三十六个部落称之为“燕京三十六族”。
现下,这燕京三十六族有十六个都参与了此次刺杀耶律纵的行动。
嗯,怎么说,男主果然是男主,排面够大。
心里捋了下这件事情,从一场冬狩宴的意外查出背后千丝万缕的干系,继而推出这个针对耶律纵的预谋,山姜可谓是做得非常漂亮。
所以飞鸟sk
沈缜放下折子,看向执意不肯坐于是立在一旁的女人,“很不错。作为勉励,你有想要的东西么?”
“属下不敢!”山姜立即低头。
沈缜挑了挑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
她捡起一旁的暖手炉抱到怀里,慢慢开口:“去安排,把那箭上的毒药换成蛊虫。”
山姜一愣,思绪还没有跟上,身体已下意识接住抛来的一只琉璃瓶。
瓶子只有巴掌大,里面流淌着黑红的黏液。
“这”
是蛊虫?
山姜身为武者,眼睛的敏锐自与普通人不一样,然而她细看之下,也没有在这黏液里看出什么虫来,且她身为夷族人,竟对这般模样的蛊虫闻所未闻。
若是这般的虫进了人的身体山姜后背一僵。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上首之人解释:“这黏液就是蛊虫。”
沈缜道:“此事便交予你,将射杀耶律纵箭上的毒换成此虫。”
压下心中的微波,山姜应:“是。”
她刚应答完,门被叩响,屋外传来贺九阳的声音:“主人,无忧公主来访。”
哦?
沈缜扬唇:“还真是巧。”
她先前就令人送了口信给宋昭华,言明她现在的身份和住处,让其择机一会。没想到前脚山姜刚带来耶律纵要被刺杀的消息,后脚宋昭华就来了。
“走吧。”沈缜下榻,“她应该要先见王家女郎。”
“是。”
山姜跟在女人身后,随她出门,听她令贺九阳将公主带去左厢房,然后跟在轮椅后先去向目的地。
如沈缜所言,宋昭华最首要的事确实是探望王明淑。
一进到厢房,见得好友消瘦的模样,她之前苦苦撑着的坚硬态度就一点一点碎了开,眼眸里盛上摇摇欲坠的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