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脱了黑纹斗篷披在顾望舒身上,替他整好帽檐,淡然一笑手落肩上,慰藉似的拍了拍。
再顺势取走他手中伞一同遮着。
“好啦,看不见了。”
顾望舒藏在影中一双泛红的眼犹疑轻瞥,转念又是暗自弱笑。
艾叶知道他这般生性好强的一个人既是归乡,再苦凄境绝伤痕累累,又怎能甘心让人瞧见脆弱难堪的一面。
那些苦楚落寞只叫我一个人看着,听着,分担着就好了。
而顾望舒笑的是他懂我,也笑他兽性中那渐显的占有欲。
爱的终点是占有和征服,是想要一个人开心于我,痛苦于我,风花雪月,喜怒哀乐,都于我。
生于我,亦死于我。
属于风云雪霭的野兽再乖巧听话无邪伶俐,可也终归不是那怀中宠猫,他有他的性,有他的狂,也有他的傲。
是驯不服的风,圈不住的云,总有一天会覆了他的完全。
……
管他呢,管他呢。
宋远横眉虎视眈眈窥伺向那两人,放不下戒备警觉,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呢?
大抵是顾望舒向来独行习惯,这般冷漠疏离且孤傲到超尘脱俗一个人,本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于人同道而行的场面,
如今不仅见到,还是这般患难同舟惺惺相惜……
这关系到底是单纯不适应、还是不正常,他想不明白又问不得,就越觉得赌气。
车马再转三弯,从成了坡的偏陌上了几会儿山,重见阔别许久的石桥山门。
一别半年有余,一别天人两隔。
山门并不与往日相同是静谧虔意的,车马才过弯爬了长坡勉强现了半边山门,就已经清晰可见列队沉默候在门外的人。
清虚观大弟子活得是个声名远扬,自然不乏殿堂江湖各道人士来此吊唁送行。
招魂幡才先摇响最后一段路的尽头,车马还未随现,满面沧桑倦意的顾清池便已然闻声软跌在地。
是真的。这连贯十几日的噩梦,都是真的……
四大法门传与修界的檄文几乎是金水山庄事变隔日便传了个天南地北。
顾清池身为掌事尽职尽责勤勤恳恳守着这诺大的观,再是成事之人他也不过二十有余,亲传弟子中资质并非最优。
每日例行不敢疏忽一丝,辛苦操心过的这大半年,甚至于几日前还在阅书时与顾莫得了难寻的闲聊空,他还与顾莫说过的。
“月中便是师父出关日,大师哥与二师哥到了该回的时日,师哥可算要熬出头了,莫儿。”
到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略哑着泛出磁性,笑道:“您猜大师哥与二师哥会一道回吗?被迫在离乡那么远的地儿天天住一块儿,还不得把人院儿掀啦。”
“会吧。”
顾清池放了书,转目向窗外萧杀。京畿的秋来得总是早些,落木萧萧难免清冷。
“依我看他们二位并非外人眼中那般势不两立。只不过一个比一个要面子端架子,有误不解,有冤不道,时间久了隔阂锻成墙堵死心门,明面着冷嘲热讽背地里投予关心的,顶多互相打着骂着走一道,终归会肯一起回的。”
“就是小孩,小孩性子。”
“我不信。”
顾莫撑着脸继续抄他的经书,一边念叨:
“不会的,他们两位我看这辈子是好不了,打起架来太吓人!三师哥,要么你与我一赌,就赌师哥们会不会一道回来!”
“好啊。”顾清池眉眼轻挑露出个欢笑,“你说赌什么?”
“一顿饭!师哥得了空闲请我吃饭!我若输了……我不可能输!”
顾清池点头应:“好,我们莫儿就知道吃吃吃,胖成小猪回头师哥们认不出你!”
……
一日欢语,全被面白如纸颤抖着手递上檄文的山门师兄浇得破灭。
“妖人顾望舒,即清虚观二弟子,堕妖邪恶道,引大妖屠金水镇黎民逾千,伤各门术士三百又二,连累同门师兄,畏罪潜逃下落不明,如此罪业深重不可饶恕!今请各界法门相助,黄金千两共擒此妖人,杀无赦!”
艾叶愤恨将手中黄纸撕得稀烂,恶狠狠丢进河里,回身看了看才从雪障里跟他钻出来,饥寒交迫还有些体虚的顾望舒,恨恨骂道:
“若不是你抵命的一击天雷,那日所有人都得死在那儿!这什么狗屁檄文不道谢就算了,全他娘的一派胡言!那日就该一道雷将他们也全劈个干净!”
顾望舒倒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毫无反应,许是早料到那群假仁假义正道之人的手段必会如此——
他们定要找个替罪羊才好为法门向百姓解释金水山庄的灾事,没有比自己更好的人选。
便只是抱怀坐在石滩上缩成一团,叹一声无奈道:
“艾叶啊,我真的想饮酒,身子里太冷了,受不住。”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喝!”艾叶快一步扯下腰间酒壶,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