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我可从未有过转卖他的意思。”
他眼中厉色爆现:“阿娟,在外这么久,也该玩够了、看尽世间新鲜事物了吧?做奴的得了好便忘了本,不是这世间道理。”
[为奴的人得了好便忘了本]
这话还真他娘的耳熟能详。
姚十三横出羽扇拦住犹豫踏步的阿娟,烦躁侵了眉头,甚是漂亮一张精致脸上起了漪。
他没再回头看那不争气少年,只冷言道:“最后问你一次,去,还是留。”
众人皆是噤声。
“阿娟!!!”
顾望舒脚步如坠千金,踯躅迈了半步:“回屋去!”
苏东衡剑眉轻挑,终是回头望了顾望舒笑道:“小阿舒,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不瞒你说,我此程虽为接我家小奴,更是想再见你一面呢。上次一别,都没来得及……”
“别犯傻,我叫你回去!”
哪知顾望舒根本就没理会他半点。
顾长卿见状没了法子,只能也跑上前去,刻意隔在苏东衡视线中间,硬生切断他那令人不适看向顾望舒的目光。
在阿娟面前,拦他的人,夺他的人,与护他的人。
那少年愣了许久,终是将眸中光芒隐去,低了头抹了把泪儿,在为自己而僵持不下的众人之间噙住下唇,
伸手解开脖颈上裹缠的紫绫。
紫绫一圈圈、一层层褪下之后,露出曾经长时间被束颈圈而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红痕。
再慢慢挪下几层台阶,视线对上顾望舒发自内心焦急担忧神色的同时,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少年在顾望舒面前缓身跪下,在他瞬间失神惶恐直视的视线中慢慢滑下,以额头触地,行了大礼。
“阿……娟。”
顾望舒不敢低头看他。
仿佛已从这动作中预判到他将会说出什么来。
“阿娟承蒙主子收留照顾,大恩大德,唯来生得以回报。阿娟一生为奴,烙印刻在身上洗不掉,再做不回人,这辈子也就这么烂了。不愿再连累诸位,有违主子期望,还请望您……
就此忘了我。”
少年久跪后起身,再是没回过头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风带动少年头后发带飘扬,似有似无撩拨了顾望舒的手腕。
却是相互心照不宣,谁都没能鼓起望向对方的勇气。
阿娟在苏东衡得意笑容中被挽进怀里,推进那二乘马车之内,落了幕帘。
顾望舒木然低首,看地上阿娟跪过的位置留下枚巴掌大的小木牌。
刻着个漂亮的娟字。
喉咙里苦得厉害,周围人团团聚在一处,怎得甚觉孑孑宛若孤影独身。
“何苦……”
何苦要做此选择。
人群未散,苏东衡坐在马车内,隔着薄纱帘幕隐隐看着顾望舒弯身下去拾起个东西,又瞥向身侧畏畏缩缩老实蜷着的阿娟,两指夹起他身上海棠紫水波绫衣。
“他给你买的?确实好看。”
少年惶恐回头,好像要把自己全缩藏进马车滚滚木声中去。
片刻犹豫后发疯了似的脱解起衣裳。
府外姚十三原地脸色发白眉头攥得生紧,以至于两侧兵士全都盯死他们军师眼色,做好随时抽刀抢人的准备,
却是隔了好半晌,才听他讥讽一笑道了句:
“回去吧,反正他自己选的。没意思得很!”
想来人性还真如难圆破镜,摔碎只需瞬时容易,可若再想使其重圆,难免割得修整之人满手伤痕。
费尽心思重整的镜面,还留下粗糙难看疤痕不说,反倒更为脆弱得一触即碎。
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留期望招致绝望。
怨戾到了嘴角,却成个最坦然的笑。
“道长,算了吧。”
他摇羽扇而下,走到顾望舒面前仰视道:“自我放弃的人,神仙也救不了的。”
顾望舒愕然回神,看着面前收放自在游刃有余的姚十三——
明明为了阿娟这般草芥人物肯动官兵抗国法,却又能毫不惋惜拱手送出。
比起羡煞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的干脆性格,
更多的则是对这如此强大难撼的心态莫大的畏惧。
“道长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大妖可祸世,妖是您引来的,也是您弄丢的。您可得担当得起这责任来。”
姚十三好意提醒道。
——
顾长卿抱着破邪站在门外,看顾望舒闷声不响收拾着东西。
一晃已在益州住了小半年,更何况挤了三个人的屋子,就算再是节俭陆陆续续也会填进去不少东西。
顾望舒一件件往地上丢着那两人用过的东西,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无论新的旧的,好的坏的,
府里专职打扫的小厮拎着个足有半人大布袋大气不敢出的跟在顾长卿后边,和他一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