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手把手教他习剑的唯一温情记忆自此也染上层粘稠肮脏的灰,倒不如说是一场不破不立的解脱。
“有人曾与我说过,真心对你的知己,哪怕他用自己的命去换我的命都是在所不辞求之不得。荆轲死知己,一心一意的人,从不求什么回报。”
“哈……”
苏东衡自嘴角泄出一声笑来,而后“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不停,一手撑腰,举杯饮尽杯酒,“呸”地吐出刚刚斩落酒盏中的发丝。
“好好好,长大了。”苏东衡大笑着招呼他坐下,背后隐约响起刀剑退回鞘内的声音,仿佛适争吵都是平平而过。
“好,之前的事就算苏大哥不对,苏大哥对不住你,忽略了你的心思。”
他将顾望舒位置上的酒盏向前一推,再跨步坐下,脸上尽是江湖人的洒脱旷达,甚叫人看不出当下究竟谁为正反,谁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我怎舍得要你的命?玩笑而已,勿要当真。先坐,大哥还有份见面礼要送你。”
顾望舒虽有三分犹豫,不过余光见身后持剑人群没再逼近,他也不想把事闹大,听了话坐回座位。
他对眼前这英姿伟岸,却又暗藏凶险的男人的情感交织得过于复杂。
究竟是喜是恨,是恩是怨,他除了一味逃避,终是找不出答案。
他给自己带来过太多,也改变了太多。
复杂到哪怕人生重活一次,仍是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接过他当年递来的那把剑。
正如那年秋风秋雨,独坐门前的少年茫然望月,心里空落落的藏着刺,疼得可比浑身累累伤痕还要折磨。
那时候的他不只一次想过去死。
直到苏东衡委身坐下,把自己的桂魄抽出来端详几分,重新换了个角度塞进自己手里。
告诉自己其实可以,放肆恨一次的。
世道待你不公,不留容身之地,那便独身孑孑,不与世人为伍。
……
苏东衡捻起桌上一根银丝,夹在指间随意搓了搓,眼角的笑意带着刃,与身旁侍从道:“把阿娟带上来。”
顾望舒无心吃酒,也无心受苏东衡什么礼物,只想着怎样才能快些从这龙潭虎穴中出去。
自己此次前来赴约的目的本只有两个,一是想问将陈年旧事道明后放得释怀,二是想释明自己与艾叶的关系。
沉思之际,忽被一阵锁链碰撞哗啦声吵醒。顾望舒循声回头看去——
“咣当!”
圆凳被掀倒,桌上酒壶叮当颠了几个来回才得停下,顾望舒猛地起身撞得四处发响,登时像见了什么罗刹恶鬼一般惊恐睁圆了眼!
屏风后转过来的正一个浅金发色的瘦弱少年,畏畏缩缩的在凌乱额发缝隙中露出抹胆怯恐慌的墨灰色凤眼,皮肤白得发粉。
他太瘦小了,以至于分辨不清究竟多大年岁,可更让他震惊觳觫的是,少年那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还死死扣着个铁锁,拖着手臂粗铁链与拳头大小的铁球,沉得他几乎走不动路,拖着脚步艰难前行。
妖?
顾望舒按下袖中符纸,很快扫清了这个想法。
不是不是,他……
这男孩也是个月人!
“苏盟主这是几个意思!”顾望舒头皮阵阵发麻,胸中轰地一震,失声怒道。
“想寻一个与你同病相怜的不易,大哥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从黑市拍下的。”苏东衡像是看个睥睨着男孩费劲走到自己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下,头埋得很深。
他俯身下去撩起男孩金发,捏着下巴将男孩的脸掰向顾望舒那边,与他道:“喜欢吗?”
男孩满脸惊恐,灰色瞳仁中噙着泪水,视线撞上顾望舒的一瞬明显迟疑住,再是浑浊惶然,复杂得混乱。
“月人自婴童时期不是被做诅咒妖婴抛弃,烧死,献祭,再就是卖与黑市给富人们做玩物,能有几个像你似的平安无事的长大成人?阿娟就是自小被人当家宠养的,放心,乖巧得很。”
苏东衡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手,道:“我想你也单只是听说过这般事迹,这次便叫你见见。这孩子虽是漂亮,可惜,替代不了你半分。”
我非珍奇异兽
顾望舒看那男孩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但从他那对儿震惊颤抖的瞳孔中,不难看出自己给他带来的冲击——月人天生就该是供人取乐的物件,如今怎得好端端站在那里,成上座宾客。
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与恐惧自脚底漫过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几欲将人逼疯。
楼台歌舞升平,进了耳中却似鬼魅怨曲。顾望舒奋袂扭身,咬紧牙关挤话道:
“苏盟主这是何意,您该不会是想告诉我,假若当年的我一时受了你的蛊惑答应同您下山,若我当年没反抗伤您一剑,就当落得这般下场吗!”
他浑身颤抖,呼吸困难,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