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白伞盈着月光格外清晰。
马蹄卷得雪花肆意,待到了花满楼门前,天早已经全黑了。
门口一群说笑的小厮与姑娘们的戛然停了声,顾望舒随他们牵走自己的马,寡默着没走上几步,就被门前个浓妆艳抹的给拦下。
那女人眼角发媚的从上至下扫了他一遍,娇声朝里头唤道:“顾公子到了!”
头回听人叫他公子,多少还有些不适应。顾望舒紧着眉头反问:“您认得我?”
“哪有。”女人连连摆手道:“今儿个苏盟主包了场子,特意叫我在门前等位白发的公子。除了您还能有谁?”
“……”
到底是剑宗盟主,排场不一般。
他抬眼看了看那被春灯照得通明的招牌,就差把“穷奢极欲”四个大字刻在门板上。才刚迈进去,身边便围上来一大群丫头。
“行了,少摸两把吧,放人进来。”
顾望舒挤在人群中抻着脖子往里瞧,苏东衡倚在阑干上,长剑在侧,手里握着酒壶,好一幅浪荡潇洒江湖气派,微微低头凑到扶在他怀里的窈窕姑娘耳边低语些什么,
就看她嬉笑着瞥开眼,往自己这边瞄了瞄,笑得灿烂,招呼起围紧着自己的丫头碎步退到一旁。
花满楼内是处处莺歌燕舞,桃色绫绸扯了满屋,胭脂粉香和迷情乱意的燃香混在一起刺鼻不堪,呛得厉害。
他本就对香料气味敏感,忍不住掩了口鼻,不过四下扫眼环视一圈,注意到苏东衡并非独自赴会,说了包场,但楼内四处的小桌上仍坐满佩剑的侠士。
“阿舒,愣着干嘛,还不快坐。”苏东衡撩起后摆跨坐椅上,招呼旁边姑娘摆了壶酒在对面:
“你我兄弟十年未见,要聊的可不少,我这漫漫长夜可都留给你了啊。”
顾望舒不动声色地坐下,看姑娘瞄着眼往自己面前酒盏中倒上透明晶盈的佳酿,丝毫不感兴趣,只抬眼对上苏东衡。
“我不打算留那么久。”顾望舒语气冷淡道:“要说的说了就走。不打搅苏盟主与江湖朋友、各路侠士的良夜。”
苏东衡晃起手中酒盏,嘴角微微上翘。
“这般冷漠可叫人好生难过,怎么,着急回去给家中小兽投食?”
“苏盟主这是明知故问。”顾望舒道。
“若因为这个。”苏东衡轻声一笑,掀袖露出小臂上一道几尺长的刀疤:“淡了,你无需自责。”
顾望舒搭在膝上的手指一蜷,在桌下捏成拳,饮回不稳的气息。
“所以啊,怎么能带着那么个危险的禽兽在旁边,倒是叫人更接不近了。”
“我来也是要说这个。”顾望舒低目向桌上朝自己推来的酒盅,道:“艾叶并非玩物走兽,亦不危险,如此称呼实在冒犯。苏盟主下次若得见了他,还请与我朋友道声错。”
“哦?”苏东衡饶有趣味撑在桌上:“既然是朋友,那是大哥冒犯,下次必定道歉。”
“另如您在白云村所见,剑宗向来消息如蛛网复杂,不知可否打听到关于灵仙教二三事。”顾望舒抿唇稍停,再道:“还有那些陈年旧往——”
他的声音骤地止了。苏东衡倾身伸一指,绕住他垂在胸前的一撮银丝,眼神炙热中带着些许怜悯,喃声道:“近得见了,我们小阿舒果真长得飞快,且不说久不相逢自然疏离,性子和身子却是变化硬朗许多。”
顾望舒正要应答,苏东衡手下忽然发力,攥住指尖那缕发将他直接扽到面前!
“却是不乖了。当初是我教你使剑护身,教你如何不受人欺,拉你出那地狱苦海,分明说好了一辈子对我感恩戴德——怎不过短短十年再见变得这般翻脸不认人,反倒要教训怪罪起我?”
苏东衡还是一张沉稳霸气的脸,看似不动声色雅正端然,却堂而皇之对眼前人讲出几乎是威胁逼迫的话。
顾望舒牙关咬得发抖,狠心扬手闪出道银光法刃斩断绕死的那股发丝,脚踏在桌沿上一个后翻跃了出去!
成股断发扬洒在两人之间,纷纷落在桌上,地上,甚至是刚沏满的酒盏之中,像是落了洋洋场雪,亦像是割断的绵连藕丝。
苏东衡颇为震惊地看着手里一截断发,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目光坚定的顾望舒,终将深藏的怒展露无遗。
“可真让人失望啊,难不成你还在为那日之事耿耿于怀?”
顾望舒稳提桂魄站稳脚步,余光扫向周围几桌:“最信任崇拜之人到头来不过与众人一样视我为珍奇之物,生成这般模样竟是我的原罪——这便是您教给十四岁我的东西。”
“真是令人寒心。”
苏东衡揉起后颈,从桌旁绕出去,松开手像泄沙一般的将手中银丝撒了满地,缓步走到他面前。
顾望舒向后瞥眼,似能感受到身后也有持剑人正在逼近,警惕是一分都不敢松懈。
“小阿舒。我可是你的授业恩师,是你的恩人。”
“苏盟主不有保留传我一外门人影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