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艾叶却是异于寻常地刁钻逼人,双瞳急得带泪颤颤,气息不稳,浑身散得全是迫切焦躁,像是听不进任何话地切齿道:
“他带你逛窑子,苏东衡要带你去那等地界儿,你……你去他娘的花天酒地把我独自丢这儿,全怪我今日气走偏差,怪我,怪我……所以把我独自留这儿!”
艾叶猛地一窒,犬牙交错磨得咯咯作响,骤然踏前两步死死捏住顾望舒手腕:“说吧,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个什么!”
“你疯了!”顾望舒惊得下意识连退几步,挣不开那双钳子似的手。
艾叶一双眼瞪得几乎迸裂出寒光,阵阵刺人的寒意顺着皮肤往下针扎似的麻痛。
“顾望舒,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朋友,知己?或说只是你圈养着的一只玩物、禽兽!”
“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望舒头皮一紧,难以置信道。
“我可都听见了。”艾叶哧哧摇头,露出个凄惨自嘲的笑:“那人问你养的玩物为何如此危险,你反驳了吗?没有!不过默认罢了!顾望舒,你实话实说,若你这般想我,觉得我只会给你惹麻烦,引不幸,我可以走!反正我本就不要停留在这儿的——三界之大,哪儿还没有容我的地方了!”
随他语气越发激动,顾望舒几乎听得见自己被他攥着的腕骨裂响。
“可真够叫人寒心。”顾望舒定定看他,叹息后沉着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竟能问得出这种话来。”
艾叶一愣,顿声噙了泪,悲怆叫道:“那我与你而言到底算个什么,为何要避而不答?哦,我什么都不算,说了那么多遍喜欢你,你呢?你除了一味避而不谈,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难不成我在你心里连个玩物都算不上?家里养的猫猫狗狗生病了主人都还知道抱着安慰再喂些好的,你倒是,连看都不惜看我一眼!”
“艾叶,你我同为男人,谈何情爱——”
“是男是女又怎样了!”艾叶抢了话:“我是妖,你是人,本就不可能结婚生子……哪里不行!”
顾望舒:“究竟胡说八道些……!”
适才雪大如席涔涔下了整天,这时才停下,白雪皑皑堆银砌玉似得积了盈尺的雪。
顾望舒踩在雪里,没过脚踝,满地白霜却像是噬人的泥沼,死死咬住他的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瞪得一双被寒风吹熄了火的双眼,眼中天生的雾气似乎又浓烈了几分。
哑然无声。
良久。
“艾叶,我求你可别再说笑了。”
顾望舒避了他的话,手里放弃挣扎,扯出生硬苦笑,像是哄孩子般来回抚摸了他的鬓发,喃喃道:
“既然你也说了,你为妖,不懂人间的规矩,又怎能轻易言喜爱一词。我这人脾气又臭又硬,长得又奇怪不讨人喜,你不过是在这住久了产生什么错觉罢。”
他道:“让你心生迷乱,是我不对。”
“你又这样敷衍我!”
“我顾望舒对天言誓,未曾将你当什么畜生看待过半刻。才刚回来并未看望你是我不对,不过是见那屋昏暗,满心以为你睡了,怕扰了你,是我不对。”
顾望舒再叹:“你知我不会关照他人,以为让你好生休息就是对的,下次不这样了,我道歉,是我不周,我不懂怎么体恤人的——没人教过我。”
顾望舒看他虽喘着粗气无法立即镇定,好在捏死在自己腕上的手缓缓松了,这才得揉了揉被他勒得发紫的手腕,重新挽起马缰。
“好生休息,等我回来。”顾望舒上马道。
艾叶不再纠缠了。
没了心气再去拦他,只能缓缓蹲坐在雪地上,看着他走出去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
马蹄踩出的印迹深深留在雪中,就像他心头久久无法平息的灼痕。
他的话不假。艾叶勉强用了所剩无几的理智想道:“如何让一个从未得过关心、慰藉的人去给予他人恰当且及时的关怀,他不知该如何做的。”
即便如此——艾叶知道自己当下就是无理取闹,可身体里就是烧灼得难受,要他发癫发燥,寻事生非……
他从地上随手抓起两把雪塞进嘴里,似乎这样就能浇灭自己胸中这股无名欲火似的。
再揉了揉胸口——这道烧心的火在向下坠,半身酸胀难受的滋味好像又有几分熟悉。
艾叶蓦地瞪大了眼,惊恐呆了会儿。
“啊?!”
他忽地捂嘴惊叫,坐在雪地里脚蹬着地胡乱扑腾着向后挪蹭了好几步,滚了一身的雪,“啪啪”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愣着神一脸震惊,慌张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浑身滚烫。
难以置信地扭着音喊了嗓:“不是吧?!!”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不可能啊!
这,这寒冬腊月的!
并非什么气走偏差走火入魔,这……这是!
这是发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