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茹素数日,此刻见状不免有些心痒。他眉梢微动:“嗯。”
很好,终于能看见点荤腥了。这位薛姑娘勉强也算有心。
“我煮了一个多时辰呢,你快尝尝,看看有哪里需要改的。”薛灵栀眉眼弯弯,殷切极了。
虽说乡下守孝的规矩不算严苛,但父亲去世不满百日,她不愿吃荤,是以煮鱼汤之际,一口也不曾尝。
盛情难却,赵晏低头尝了一口。
平心而论,这味道远不能与宫中御膳相比,但他连日来每顿不是青菜,就是鸭蛋,此时竟觉得这鱼汤说不出的清新鲜美。
于是,赵晏很难得给了个极高的评价:“不错。”
听他肯定这鱼汤,薛灵栀心下大定,感觉此事多半能如她所愿。
用罢膳后,收拾了碗筷,薛灵栀在他对面坐下,态度温和,进入话题:“张公子,你猜这今天这鱼是哪里来的?”
“河里捞的。”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薛灵栀也不气馁,认真道:“不是,这是我用鸭蛋换来的。”
她有意强调了“鸭蛋”二字。
“嗯?”赵晏抬眸。
“你看,鸭子可以下蛋,鸭蛋不仅能吃,还能用来换鱼、换肉、换柴。如果把鸭子杀了炖汤喝,那以后就再不能用鸭蛋换东西了。而且,家里的三只鸭子都是我从小养的,每个都取了名字,很有感情,我不想杀它们……”
少女语声清润,神色恳切,形如红菱的唇一张一合,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偏生赵晏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这位薛姑娘又是做鱼汤,又是讲道理,拐弯抹角铺垫这么久,只为了要他别杀鸭子?
哦,特意为他准备荤腥也是想保住鸭子的性命。
赵晏嗤的哂笑出声,他见过人养猫养狗,养狮子老虎,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养鸭子养出感情的。
而他只觉得它们吵,实在不明白三只颜色一样的鸭子,怎么会用“青”“白”“黑”命名区分。
“张公子,你要真想喝汤,我以后买鸡,煮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荆钗布裙的乡下姑娘,偏偏生了一双潋滟动人的眸子,求人的时候,眼睛波光粼粼,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赵晏不知为何,竟恍惚了一瞬。
然而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移开视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知道了。”
三只鸭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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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也值得她花这样大的功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世间罕见的珍禽呢。
“诶?”薛灵栀疑心自己听错了,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又有点不放心地求证,“张公子,你说知道了,是不是表明你以后不会动我的鸭子?”
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清亮的眸子里除了欢喜,还隐隐流露些许出警惕,仿佛他真的会杀死她那三只鸭子一般。
赵晏气笑了,薄唇微勾,冷声道:“不是,我现在就去杀了它们煮汤。”
“别……”薛灵栀心中一凛,待要出言阻止,却见张公子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挪回了杂物间。
薛灵栀呆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最后那句话是在故意吓唬她。
“原来你是逗我玩啊。我还以为……”她松一口气,想到自己不能得罪了他,立刻改口夸赞,“我就知道,张公子你是个好人。”
好人?赵晏冷笑,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薛灵栀扁了扁嘴,冲着他的背影悄悄做个鬼脸。
她素来心大,又指望他帮忙假扮未婚夫,是以平日待他甚是包容,并不计较他的古怪脾气。
反正他只在这里待一二十天,何必在意那么多?
只要大事能顺利解决,其他的小节都可以忽略不计。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灵栀格外小心谨慎。平日大门紧闭,极少外出。偶尔出去一趟,也尽量锁好家门。
万一真有坏人潜到家中,发现养伤的张公子后暗下毒手,可就糟了。
所幸张公子也肯配合,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待在杂物间,偶尔在院中走几步。
又养了数日,他身上较浅的伤口逐渐愈合,只有胸前的那处重伤,依旧狰狞。现在的他,伤势虽未大好,但已能缓步行走。
薛灵栀暗暗放心。眼看父亲薛文定的“七七”祭日将至,她用家里闲置的布给张公子裁制了一身衣衫,并亲自捧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