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的瞬间,江雪溪抽走了她发间最后一根用来固定发髻的簪子。
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水一般柔顺地拂过景昀面颊,落在她的肩头脊背。
不知为什么,江雪溪春水般动人的眼睛目光微动,有一刹那的闪避。
但那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江雪溪开口时,语声毫无变化:“我今晚在太守府住,师妹,你一切当心。”
景昀说:“你放心。”
江雪溪黛眉一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在他开口之前,景昀已经抢先道:“师兄,依照计划进行,你不必随行婚车。”
“好吧。”江雪溪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他隔着衣袖握住景昀的手,在景昀掌心画了几笔,“鬼祟出现之后,立刻通知我。”
他又絮絮嘱咐了景昀几句,而后问:“春风渡和碧水芙蓉,留给你哪一把?”
道殿弟子大多会在筑基之后选择自己的剑,唯有景昀是个例外。身为道尊关门弟子,她却修至金丹境都没有自己的剑,习练剑法依旧还是用新入门的小弟子常用的木剑,偶尔出门下山,还要临时取一把剑用。
许多弟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凌虚道尊表现得很疼爱玄真仙子,道殿中名剑不知凡几,为什么偏偏不肯挑一把给她呢?于是私下里不免议论猜测,最终也没猜出什么结果。
而与之相对的是,道殿高层长老却对此默不作声,保持着一种讳莫如深的诡异态度,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唯一一次道殿高层对旁人提及此事,还是天机阁阁主过年时喝多了酒,听见宠爱的几个徒弟说起,呵呵笑起来,随口道:“道尊岂会在这种小事上亏待关门小徒弟?现在不给她一把好剑,是为了将来给她一把最好的剑,那把剑好是真好,难伺候也是真难伺候……”
说完这句话,天机阁阁主的酒立刻就醒了。目光环视周遭弟子,直到所有弟子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去,才哈哈一笑,仿若无事地转换了话题。
后来凌虚道尊果然给了景昀一把最好的剑,那把剑坏脾气又难伺候,却也是真的九州无二,最后随景昀上承天台一战,折在了承天台上。
“碧水芙蓉吧。”景昀说。
江雪溪将剑放下。
夜已渐深,本着做戏要敬业的精神,江雪溪站起身:“我去太守府了。”
景昀跟着站起身来,要送江雪溪出门,无奈她这身婚服是真的华贵漂亮,也是真的碍手碍脚。她下脚踏时差点踩到衣摆,幸好江雪溪及时扶住。
“元婴妖魔不能让你跌倒,但是一件婚服可以。”江雪溪半带揶揄地松开手,“以柔克刚,就是这个道理了。”
景昀眼也不眨,随手解开婚服外袍,脱下来抛到了身后床榻上。
江雪溪哑然失笑,心想这果然是师妹的性格。他稍稍侧首,转开目光。直到景昀唤他,才再度回过头来。
“我走了。”江雪溪柔和地道。
作者有话说:
嘶,还差一点才能写到最重要的情节,明天那一章应该会比较长。
25 试炼婚(六)
◎——景昀不见了!◎
极轻的足音从檐下到院中, 最终渐渐远去了。
景昀站在房门处,目送黛色身影融入夜色深处。
年轻的拂微真人走出很远之后,仿佛知道景昀仍然站在原地, 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朝她挥了挥手。而后再度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景昀视线里。
夜色寂静,檐下的大红宫灯随风摇曳, 在门前石阶上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景昀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丝极轻微的异样从心头一掠而过,转瞬即逝。
那时她还太过年轻,甚至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一直到数百年后,玄真道尊景昀携剑上承天台时,侧首望见承天台下聚散的云霭, 忽然意识到或许从那一刻开始, 命运的如椽巨笔就已经写好了未来。
但年轻的玄真仙子不可能预见遥远的未来。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 终于转身回到房中。
次日一早,新娘起身梳妆。
景昀坐在镜前,任凭婢女嬷嬷们围过来——发髻、妆容、衣裳、佩饰……里三层外三层将景昀围在中间。饶是这场婚礼只是个幌子,已经尽量精简了许多地方,依旧足足忙了近一个时辰, 到一切收拾妥当,景昀站起身来, 只觉得自己头顶仿佛顶着十多斤重的东西。
如果换个闺阁小姐来, 恐怕穿戴上几十斤重的婚服头面, 走到婚车上都要累个半死。景昀倒不至于觉得累, 她只是嫌顶着这些东西太麻烦, 动起手来不方便。
然而全身上下, 哪里都可以偷工减料,唯独头面首饰不可以。朱红幂篱会挡住眼睛以下,所以妆容可以精简;婚服不是敞着怀穿的,所以除了最外面的绛红袍,里面都可以换成别的衣裳。唯一从始至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只有如云的发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