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她将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萧蕴龄忙拉住她继续磕头的动作,“还好没有撞到其他人。”
这条道路只通往举办宴席的千光楼,萧蕴龄疑惑地问她:“为何这么焦急?”
那小宫女年岁不大,现下脸上神情急切,额头还带着磕出的伤口,边说边哭:“是太后娘娘醒了,奴婢想去禀告陛下和长公主。”
适才和缓的晚风霎时变得猛烈, 席卷湖心波涛。
树叶沙沙声响中,萧蕴龄仍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一声声迟缓用力地敲击胸腔,小宫女的嘴巴张张合合, 她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贵人?贵人?”
声音由远及近, 萧蕴龄眨了眨眼睛, 鸦羽不安地颤动, 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小宫女咬着唇, 眉毛因疼痛而紧紧皱起。
萧蕴龄恍惚地松开掐着宫女手臂的五指,小宫女担忧地问:“您怎么了?”
她怎么了?
她只是沉浸在被揭露真面目的想象中。
她将灯油倒在轻软光滑的帷帐上时,灼热的火光倒映在她眼中,她用自己温腻白皙的手臂靠近火焰,捂着嘴忍受被烧伤的痛苦。单是在手臂上留下伤疤就已经疼痛不堪, 可正在壮大的火苗若是能将床榻上的太后包围,她心底会有漫长轻松。
无论是用利刃刺入别人的心脏,还是纵火伤人,她已经不再觉得害怕。
神明无法听到她的哀求,她只能自己动手。
但这些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她不惧怕夺去别人的性命,对自己的生命却十分爱惜。
更何况那些人,都有死亡的理由。
“你这副模样不宜面圣, 我去说吧。”
带着香味的帕子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 小宫女被她提醒, 低头看了自己被尘土污染的裙摆,纠结地紧握双手。
她这样狼狈, 确实不该面见天颜,但是太后醒来, 这是陛下的喜事,既是喜事,就会有赏。
“千光楼正在宴请官员,你贸然进去,恐惊扰了他人,有损宫廷颜面。”萧蕴龄又伸手整理她歪斜的衣襟,声音如沐春风:“你在太后宫中伺候,太后娘娘有幸醒来,陛下定然会赏赐你,这个殊荣是他人夺不走的。”
宫女被她说服,她眉头舒展,感激道:“劳烦您要快些去禀告。”
萧蕴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灯笼不能照明之处。宫女一离开,她脸上强撑的笑容便消失殆尽,如果刚才灯光再明亮些,那位小宫女将看请她脸上的苍白。
她在路上拦下一位宫人,叮嘱她将焦尾琴送到千光楼中。
萧蕴龄虽然在皇宫中待了一段时日,但是她总在长公主身边,一些宫人对她的样貌并不熟悉。她在原本的衣服外又套上了普通宫女的衣裳,再将发髻上多余的珠钗摘下,而后快步走向太后养病的静宁宫。
皇帝尚且年少,宫中并无妃嫔。为了方便太后休养,静宁宫附近更是清幽无比,一路上能见到的人屈指可数。
靠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萧蕴龄将头颅垂得更低。
静宁宫灯火通明,是太后从前喜欢的亮如白昼。宫人进出的动静放得极轻,萧蕴龄混在她们之中进入。
她辨析着寝殿的方向,周围几乎悄然无声。即使脚步声放得再轻,依然能听到寂静宫殿中的回响。
“你怎么能来这里?”绣着昙花的鹅黄鞋面出现在眼前,那人压低了声音问,听在耳中几乎是气音。
萧蕴龄佯装惶恐地跪在地上,她同样抑制音量,小声回道:“陛下忧心娘娘凤体,让奴婢来看看。”
弯腰伏在地上的宫女身量有些臃肿,似乎被忽然出现的人吓到而声音不安。
梁妙犹疑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出声安慰:“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怕有人惊扰了姨母。”
她的头顶是茂盛的梧桐树,泛黄的叶子飘落在眼前,叶子边缘的锯齿卷曲,随风扫过干净的地砖。
飒飒声音清晰入耳,似乎能通过声音辨别叶子上的每一根脉络。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萧蕴龄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太后醒来,为何整座宫殿如此安宁?
“太后娘娘和往常一般,你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梁妙扶着侍女的手臂,轻声说道。
萧蕴龄低着头退下。
“小姐,这……”侍女紧张地抓着梁妙的手臂。
梁妙摇摇头,侍女只能噤声。
快步走了十几步,树木遮掩着湖泊,萧蕴龄扶着树干喘息,只能容身一人的道路被挡住,那人不算陌生,萧蕴龄曾在荣兴寺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你果然有问题。”林筝仪捋着手中的树叶,笑容从嘴角蔓延到眼尾,“难怪大火那天你的侍女行为鬼祟,原来是去做大逆不道的事。”
那个她记不起名字的远亲,新婚妻子是萧敛竹曾经的妹妹,因而林筝仪愿意花上一点时间看她送来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