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晞心下诧异:汉人女子深受礼法桎梏,这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她佩剑,手上有茧,想必是习武之人,听口音来自北方,多半不是汉人。
“还未请教小姐何处人氏?”
“我是凤翔府人,来苏州游玩的。”
“不知同行的有哪些亲眷?我好去拜见。”
蒋银蟾眼珠子又转了转,道:“这个不急,等你好些了再说。”
桐月拿着一包雄黄走进来,惊讶道:“公子醒了?太好了,我去叫俞大夫来看看。”
俞大夫诊过脉,开了一剂药,叮嘱他慢慢调养,不要劳累,便离开了。蒋银蟾这才问桐月:“那条扁颈蛇是怎么进来的?”
桐月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屋里做针线,去隔壁拿了个花样子,一进屋就看见它在原公子身上了。”
蒋银蟾叫来店里的伙计,问道:“你们这儿经常有扁颈蛇出没吗?”
伙计吓了一跳,道:“扁颈蛇?城里有是有,但很少见,乡下倒是挺多的。这东西凶得很,头砍下来还能咬人,我表舅姑妈家的大儿子就是被扁颈蛇毒死的。”
蒋银蟾摆了摆手,伙计退下,原晞道:“苏州城里到处是河,偶然溜进来一条扁颈蛇也没什么奇怪的,大家小心些就是了。”
蒋银蟾道:“可是那条蛇在你身上好半晌,不咬你,也不走,你说奇不奇怪?”
原晞道:“蛇有灵性,大抵是与我投缘罢。”
蒋银蟾没再多想,叫人在每一间屋里撒上雄黄,吃过晚饭,换了身衣服,又走到原晞房中。
原晞正坐在床上看书,抬头眼前一亮,她穿着鹅卵青的对襟绫衫,嫩黄抹胸,衬着粉溶溶的脸庞,黑鸦鸦的云髻,插戴着几枝珠钗,下面系着条月华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又不同于一般闺阁佳人的弱柳扶风,她有股子英气。
原晞起身作揖,蒋银蟾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和颜悦色道:“原公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原晞道:“我有个朋友在池州做官,我想去投奔他。”
蒋银蟾道:“你跟你这朋友多久没见了?”
原晞道:“两年多了。”
蒋银蟾道:“≈lt;a href=&ot;&ot; tart=&ot;_bnk&ot;≈gt;官场上的人最势利不过了,你们两年多没见,他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也不清楚。你又没有钱,到了门上,他也未必搭理你。”
原晞面染愁色,道:“小姐说的是,但我还是想去试试,不行我就在池州找份差事,我会写字算账,糊口不难的,只是小姐的恩情,不知何时能报。”
蒋银蟾微微一笑,端起桌上滚烫的茶水,吹了吹,道:“我家是做买卖的,你若愿意,跟我回去做个管事如何?”
北辰教行事狠辣,外人称之为魔教,她怕说出来吓着这文弱带病的美人,便想把他哄骗回去再说。
原晞道:“多谢小姐一番美意,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
蒋银蟾眉头一拧,抿了口茶,淡淡道:“公子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安心在此养好身体,再去池州投奔你那朋友罢。”言讫,起身便走。
原晞见她一言不合便甩脸色,猜到她平日在家定是骄纵惯了的。他也不想惹她不高兴,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实在不能跟她走。望着摔下来的门帘子遮断她的背影,原晞叹了口气,坐回床上出神。
恍恍惚惚,他感觉床在摇晃,一霎又回到那艘金碧辉煌的大船上。夜雨倾盆,狂风怒吼,雷声轰轰隆隆,似车轮碾压云空响个不住。众侍卫聚拢在舱门外,像一群饥肠辘辘,闻见血腥味的鹰犬,对守门的四名亲随发起进攻。
寡不敌众,狂徒们破门而入,风灌进来,明晃晃的兵刃在电光下乱闪,这一路的伪装终于撕下。手起刀落,猛砍快剁,船上尽是惨呼声,一个又一个人倒下,血溅在舱壁上,船舷上,顷刻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睁开眼,混乱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松窗外繁星点点,一片静谧。原晞抬起双手,翻来覆去地瞧。那晚杀了多少人,他也记不清了,剩下的应该还有一百多人。见不到他的尸体,他们不会罢休,必然在四处搜索。
张虔等人跟着他跳江,不知怎么样了。
这位蒋小姐家境富裕,但官不像官,商不像商,看不出什么来头,稳重起见,还是别告诉她实情,等身体好些便离开,免得连累她。
蒋银蟾回房,抬脚踹翻了一条板凳,气冲冲道:“我好心好意收容他,这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他还不知珍惜,不识抬举!”
杏月劝道:“小姐别生气,这原公子刚醒来,脑子还不清楚,你多担待两日,等他想清楚了,便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蒋银蟾一记眼刀射在与隔壁相连的墙上,冷冷道:“他该庆幸自己是个绝色,不然已经被绑到船上关起来了。”
墙那头的原晞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有些睡意,却听见嘶嘶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