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干脆,陆长见后面劝说的话没能说出来。
下山前,应岁与折转去看了隽明袖。
如他所料,并无大碍。
药房内,遵照师父开的药方,将给三师伯预备的最后一包药打包好后,鹤云栎踌躇再三,开口:“师父,让弟子和你一起去吧。”
正在书写医嘱的应岁与笔锋一顿,他没有抬头。
“这次不是去办让人高兴的事,也见不到什么使人高兴的人。”
鹤云栎:“弟子明白的。”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鹤云栎在等应岁与的决定。
他希望能帮上师父的忙,但也知道自己缺乏自保能力,提供的帮助未必能抵过增添的累赘。他表明了心意,剩下的是给师父考量的余地。
应岁与抬起头。
弟子在看着他,眼神充满担忧。但还是沉默而平静地等待他的决定,似乎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都会理解。
他并没有忘记关于“去哪都会带上弟子”的承诺。
虽然做好了会因无底线的承诺受苦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掉进了挖好的坑。
“去收拾东西吧。”应岁与妥协了。
鹤云栎喜出望外:“好!”
收到传讯,得知师侄要和师弟一起下山的陆长见找了过来,并交给了鹤云栎一些防身的法器符箓。
他感叹:“你师父既然让你跟着,我也能放心些了。这次出去,要好好看着你师父。”
“为何这么说?”鹤云栎不解。
看好
师父?怎么说得像师父会闯出祸一般?
陆长见语塞:“师伯只是……有些担心”
应岁与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就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什么人都一看就透。
但凡事都有两面,这份过度的聪慧,也造就了应岁与天性里的偏执与自负。他们的小师弟自小就格外无法接受失败、挫折,以及否定。
不轻易放过别人,也不轻易放过自己。
这次师兄遭难,应岁与明显动了真火。陆长见怕稍有不注意,他便把事做极端。
但他没有对此过多解释,只再度请求:“答应师伯,把你师父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好不好?”
面对师伯如此殷切的恳求,鹤云栎不再深问:“好。我答应师伯。”
陆长见欣慰地笑了:有这句承诺,他就能放心了。
他一直认为鹤云栎的存在,是应岁与同刻薄的命数和解的契机。
而这一感觉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十多年前,他看到应岁与牵着尚是孩童的鹤云栎出现在山门前的那个下午。
陆长见至今觉得那是个奇迹,毕竟——
在此之前,应岁与从未真心实意地向任何人、事、物,乃至命运妥协过。
……
鹤云栎收拾得很快,不到一刻钟便赶到了渡头。
除了自己的东西,他还给应岁与带了不少他认为用得着的物件。时间匆忙,赶来的路上他都在整理袖里乾坤。
应岁与拿过他手上的东西,帮他腾出手:“这么慌张做什么?为师既然答应了,还会丢下你不成?”
鹤云栎不好说自己就是在害怕这个,只回道:“我怕师父等急了。”
应岁与:“也不急这一刻。”
站着等弟子将袖里乾坤规整好,他才又道:“走吧。”
两人登上车驾。
对于前路,鹤云栎一无所知:“师父,我们要去哪?”
应岁与闭着眼:“还不确定。”
他的语气很消沉,也没什么精神,但因为是弟子,所以才强撑着作答。
听出他的疲累,鹤云栎不再多问,只道:“如果师父的计划有用得着弟子的地方,就尽管安排给弟子吧。”
“没有计划。”应岁与睁开眼,顶着弟子诧异的目光重申,“这次没有计划。”
他略显挫败地感叹:“为师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如果够厉害,他就该将所有危险消弭于萌芽状态,而不是如今这样,师兄危在旦夕,而他还拿不出周全的解决办法。
鹤云栎不这么认为:“世上没有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能承认自己不够厉害也是一种厉害。”
应岁与无奈感叹:“倒也不用为了夸为师说这么勉强的话。”
“弟子是真心的!”鹤云栎急切强调,“我从来都不是因为师父无所不能才觉得师父厉害。而是……”
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素绝对羞于说出的话:“而是因为偏心师父。”
所以师父可以不强大,可以不无所不能,可以在遇到困难时苦恼,露出脆弱模样,这些并不会破坏他对师父的印象。
他不是因为师父完美才注视着他,而是因为……
因为……
鹤云栎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对师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