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氛围又被南宫的轻松揭过,群臣又是接着品酒、接着赏舞,共享酒宴的喧乐,陶醉其中。
唯有江沅绷着脸,不敢动弹、格格不入。
果然,熟悉的嗓音再次穿过嘈杂,温润响起。
“南宫大人,今宵酒酣耳热、歌吟笑乎、好不快哉!岂让一婢女跪在一旁煞了风景。大人若是嫌了眼,不若让她来裴某身边伺候吧。”
江沅微微抬手,终是忍不住朝他望去。
一身黑衣、金龙点缀,棱角分明的脸庞依旧阴柔俊美。青玉缎带、头上精致藤蔓花纹金冠,一手持酒、一手执扇,面如白玉、斜靠在簟,薄唇勾笑、放荡不羁,那双桃花眼俏着带魅,烟波流转间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南宫珩摸着微须似在沉酌,又似松口气就在等裴寂的这句话。好过一瞬,礼官南宫抬眸朝江沅望来,玩味地挑眉笑了笑。
“好…既然皇子开口,珩怎有不应的道理。云芊,你且去罢。记住!万不可添乱,若冲撞了皇子还有…鲛姬…此等罪责可不再是罚你去帮厨那么简单了。”
江沅其实并不愿意去裴寂那里侍奉,虽然说他不会识破“无尽砂”的幻术,但对上他那眸瞳的一瞬,深幽灼灼、裹着审视,定是对自己起了疑。
没法…江沅款款拖着脚步,执着托盘,埋头缩颈,弓身朝对面走去。
“皇子…”
江沅走近裴寂,福身行礼,并执酒壶将花露填满他的酒盅。
裴寂此时将将与旁人起了话头,见江沅替自己斟酒,便断了话茬,侧身支额专心看着她,眼中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此番不是烈酒了?”
江沅执壶的手蹲在空中,转头看他,但见他勾了勾唇,眉眼多了几分玩味的笑。
“云芊不懂,还请皇子明示。”
显然这一次江沅并不想暴露身份,故装傻充愣道,眨巴杏眼,困惑回道。
他哂笑,目光远处一瞥,微眯眼。而后折腿搭手,把玩手中的酒杯,嘴角又漾出丝丝缕缕笑意。
“无妨,往后跟着我,自然便会慢慢懂了。”
鲛姬坐在一旁听闻裴寂的言语,也是柳叶眼微嗔,不满地睨了江沅一眼,才道。
“予卿哥哥,此丫鬟我并未将她纳入陪嫁之列,如今怎生的越过我,想要直接收了她?”
强烈的醋酸味瞬间充盈此间。今晚本不欲与他俩纠缠,虽然不愿看到云蓁蓁缠着裴寂,可江沅仍然忍下来,想着默默后退,悄悄抽离这场骂战。
哪知却又被眼尖的裴寂捉住,不管鲛姬此时的忿然作色,依旧轻飘飘地问了句。
“云芊哪里去?”
裴寂依旧歪坐一边,宽大的黑色衣袖滚边暗金,随着主人的斜动,折出墨色的鎏金挥舞,多为贵气。加之他悠然散漫地转过头来,半晌,朝她牵唇,魅惑众生。
“鲛姬不过与我玩笑两句,你莫当真。这几日都要与你商量成婚的细节摆弄,你若是离开了,鲛姬不过几日也要回南海待嫁,我倒是找谁成婚去。”
这一语双关地调侃,令江沅很是不适,虽然她很想与裴寂互撩,互诉衷肠,但此刻还不是时候,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沅没有搭理裴寂,转而跪向云蓁蓁,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鲛姬,奴婢亦无意于陪嫁丫鬟,还待得出宫年纪放奴婢归家。”
江沅:不愿与你分享,不肯与裴寂作小了。其后谎话随意编纂。
鲛姬举杯在侧,眸光流转、不置可否。
“奴婢这几日待在东海,整日与绿萼随海采挖牡蛎,南宫大人为监工、亦可以为证。”
江沅特地强调了南宫二字,而后偷瞄她的反应,不过令她失望了,鲛姬面色平淡,又垂首安静地舀汤代水。
不应该啊!那封信的字迹应该就是南宫珩的没错,后面的事江沅不敢再想,若真是将信交给她,不知道她还会作何反应。
“嗯…这阵子你与绿萼有功了。等回了南海,定会有赏。”
鲛姬依然面无表情,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江沅心下忐忑不知这一次试探是否引起云蓁蓁的怀疑,索性打算告退。
江沅小心伺候、不声不响地退到大颠角落,然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这一次终于从那压抑的大殿内逃出,江沅心情松快下来,找个由头打算先行遁走。
刚一转弯正往后门跨去,又被叫住了。
“江沅…”
这一熟悉的声音吓得江沅不敢回头,只心虚了一瞬,就当没听见,又抬脚朝前走去。
今夜,夜色深浅明定,玉光殿的后花园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还有…一阵衣摆的嗦嗦声。
还没走出一步,江沅面前便拦了一座人墙,没看前路,顶头撞上了高大健硕的肩。
“嘶…”江沅轻声叫唤,眯着眼睛看清来人,一袭玄衣隐没于夜色,只勉强辨认出一抹坚毅的下颚、还有那眸光流转的风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