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宁就着温水喝了,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我昨晚回来时,你上哪儿去了?”
“姑娘,当时我正在楼下给妈妈帮忙呢,”灵儿如实说道,“我也是后来回房间才知晓姑娘回来了。”
这时间挑得可真准。
苏卿宁将茶杯递出去,又问道:“对了,前些日子楼下最里间,现下空出来了吗?”
灵儿一愣,只道:“没听说那一屋的客人离开啊,我帮姑娘去打听打听?”
算了。
苏卿宁闷闷地想,灵儿若真去打听,只怕今天天一亮楼里便会将她半夜找客人的事给传遍了。
但祁空大抵是真的已经走了,雨水冲淡了气味,也掩盖了声音。一楼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钻进她的耳朵,她方觉从方才起,屋里便愈发冷了。
用手帕掩着咳嗽两声,苏卿宁支使灵儿再去给她找一个暖手炉。灵儿出门前点了蜡烛,幽暗的火光在风中苟延残喘,融化的蜡滴在托盘上,像一曲漫长的悲剧演至尽头,眼泪成为情绪的调剂品。
她透过床帐瞥见那缕微弱的光芒,倒映在眼瞳中像是独一无二的标志,她曾经也这样撞进一个人的眼睛。灵儿揣了手炉回来:
“这个时节不算太冷,用手炉的人还少。我只找着这一个……姑娘,你上哪儿去?”
苏卿宁已经翻身下床,披起外衣,踩着木屐跑出门了。
灵儿不解,将手炉顺势放在小几边,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的一支簪子。
这是苏姑娘的簪子?
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这支簪子,毕竟平日里苏卿宁的起居都是她在打理。兴许是哪个客人送的,刚得了便被苏卿宁随手放在这里——她惯来对这些俗物不感兴趣,恐怕连自己究竟有多少套衣裳、多少耳环项链发饰都不知晓。
既是不喜欢,灵儿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用手帕包了,转身在首饰盒里寻了个样式颜色差不多的一同放进去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回到卧房的苏卿宁当然也不会知晓丢了支簪子,她浑浑噩噩跑到祁空房间外,惊觉此刻像是前些天的事件重演,但这一次,她似乎一定开不出好的结果。
“苏姑娘?”有小丫头从身后疑惑地叫她。
苏卿宁一惊,赶忙退到一旁去。
“苏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丫头将手中的水盆放下,袅袅热气氤氲而上。
苏卿宁答非所问:“你来送水?”
“是呀,”那丫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跟另外的姐姐们轮换,一晚上这都送了三四回水了。”
她打量一圈,见四周没人,便悄声道:“里面的姑娘唱曲儿本是一绝,这会儿多半接连几天都只能哑着嗓子了。”
苏卿宁并不关心里头是哪位姑娘,但她心有最后的期望:“先前住的那位客人呢?”
“什么先前?”小丫头敲了门,里面应声后,她吃力地端着水盆走进去,“这间房空置很久啦,今天才有人住进来啊。”
苏卿宁呼吸一滞,恍惚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喘气愈发艰难。她试图用手掰开那只无形的东西,却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苏姑娘你还在这啊……苏姑娘?姑娘?苏姑娘?”方才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滑倒地上了。小丫头急得团团转,慌忙喊住过路的丫鬟,“快去告诉妈妈,苏姑娘在客人门口晕过去了!”
丫鬟忙不迭地跑了,苏卿宁凭着最后的意识动了动手指,微弱的阻力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重。她在其中意识到时光的真实性与虚假性,二者其实是并存的东西。
天还未亮,今夜的风月楼忙得出乎意料。
苏卿宁再度醒来时,口中弥漫着的全是药汤的酸苦。
在下一勺药汤递到嘴边前,她睁开了眼。
“醒了!”灵儿高兴得差点打翻药碗。
“醒了?”紧接着是胡应然,她冲过来在床边坐下,“身子还有不适?”
大半夜被从邻居家鸡舍拖出来的胡大夫捋了捋胡子:“是该醒了。”
苏卿宁怔怔地,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见灵儿手中的药勺再一次被喂到了自己嘴边:
“既是醒了,姑娘快些喝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
苏卿宁被酸苦的味道逼得直犯恶心,还是胡应然看出来,使眼色道:
“你跟胡大夫下楼去,配点能够中和汤药味的药材来重新煎,快去。”
灵儿不疑有他,二人走后,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胡应然与苏卿宁两狐。苏卿宁靠在软枕上双眼放空,甚至开始怀疑先前几天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漫长梦境。
“不是梦,”胡应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道,“你那客人,来头可不简单。既非人道亦非畜生道,还能让人类记忆全消——这可不是普通法术能够做到的。”
除去人道,三善道便只剩天道与阿修罗道。
阿修罗女通常容貌姣好,这个词用在祁空身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