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咯噔咯噔,沿着来时的路,穿过那片荒凉的树林。
一滴清凉的泪滴在李攸烨的手背,那微乎其微的重力激得指尖颤了两颤,李攸烨小心翼翼越过那人肩膀,探看到两行晶莹坠在那人娇颜,一时踟蹰:“你怎么哭了?”
似是被撞破心事,那人匆匆扭开头去,不置与否间已经拭干脸上的泪痕:“沙子迷眼!”
“你确实哭了!”李攸烨锁紧眉头,前所未有地坚持起来,强硬的口气泄露了她的懊恼不耐。
权洛颖没再坚持,不过,也没有反驳,再一次无可挑剔却又恼人之极的沉默,表明态度。
李攸烨露出满嘴咬合的银牙,不愿意就此罢休,好不容易抓住破绽,心中又添了隐隐期待,怎肯轻易放过:“你为什么哭?”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冷不丁她的话冲口而出。急速的语调掩盖了心底的怯弱。
权洛颖顿了一下,无法反驳,脑筋快速运转着,怎样应对她的步步紧逼。
“那天我梦到你……为我疗伤,沐浴……”李攸烨静静观察着她的脸色变化,“是真的对不对?”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思玲珑剔透。
“是真的,但是那不代表什么!”权洛颖终于说服自己心口不一,一字一顿稳着呼吸。面不改色,心已苍白,如大漠孤沙。
背后的沉默仅仅维持了几秒。
“哧!”李攸烨终于忍无可忍地冷笑出来,用那种刻意伪装的漫不经心给了这份拒绝应得的报复:“你用不着急于反驳,一个梦而已,当然不代表什么,更不值得在意!”
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她精致面庞上的颠覆灿烂的突兀表情。犹如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权洛颖表情木然,周身却猝然冰冷。这本是她预料到的,可真实的情况仍让她措手不及。冷,真冷。
“驾!”炸雷似的吆喝声起,马儿从山坡上不管不顾的冲下,李攸烨的洒脱在张弛有度的驾驭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权洛颖脸色泛了白,自始至终咬紧嘴唇,隐忍着,不让眼泪再次流出瞳孔。仍被那人用力地揽在怀中,敏感的心却领悟到,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不在,身后的贴近,不复往日滚烫的柔情。
马儿一直到尧华殿才结束如风的速度,权洛颖踉跄地下马,捂着心口直接奔向旁边的花坛,扶住坛沿,难以抑制地呕吐起来。她的背影抖得不成样子,瘦削的双肩支撑着身体不狼狈地垮下来,脸色惨白的不像话,大颗的珍珠从眼角溢出,在连成线的当头被她固执地逼回。
所有人见到这个场景,都露出颇为同情的目光。一致地控诉马儿颠簸的同时,谁又能想到,让她无法自持的,其实是掩埋在心里的疼。
李攸烨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抵住想要靠近的念头。默不作声在原地徒留一会儿,转身吩咐几个宫人上前照顾,便头也不回地进殿去了。
蓝尔朵已经被女官抱走了,兔子,自然也没留下。
李攸烨换了身素白龙袍,不待歇息,就赶去御书房处理政事。后天就是状元开考的日子,不管单伦尊能不能考中状元,她都要给他委派军职,必须布置周全了,让人说不得闲话去;边疆的物资钱粮不能再拖,户部否决了挪用国库救灾款项的提议,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还有内阁的五个元老,完全是论资排辈升上来的,实在太老了,思想顽固不说,脾气还都倔得像牛一样,有他们的阻碍,新的政令就不能大刀阔斧的实行,她现在是在亲政的一个月试用期,不好动他们,可一个月之后……必须尽快拟定个新内阁名单出来。
这些够她好忙一阵的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李攸烨在御书房忙到掌灯时分,批完奏章,揉揉眉心,听见勤政院那边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起了意去那里转转。
勤政院是六部所在地,位于华央宫东部,邻近御书房,在华央三十六殿之中占据九席:呈“月”字形排布的三正殿、六偏殿,与西侧“日”字布局的太学院遥相呼应,两院像两只臂膀,拱卫着中央二十座主殿,暗合日月抱怀之意。勤政院外有重兵把守,朝臣办公只得在院内进行,政令皆从南北门出入,上传下达,邻着中央广场的西门是朝臣上下朝才能同行。南院门至宫门有专设的传令宫道,负责传达政令的传令官,轮班在宫道之间周转,将政令及时送出宫,下达各级。
李攸烨从北院门进入,沿着勤政院的轴心一路走,直到踏入第一重正殿——公明阁。公明阁是勤政院的主殿,是首脑人物办公的地方,自两位辅臣卸任后,这里理所当然成了内阁所在地。掌灯的宫人见李攸烨到来,卯头就要喊,被李攸烨先一步摆手制止,只唯唯诺诺不再吱声。进了阁,五个阁老仍聚精会神地眯着眼睛,在青灯下仔细辨认公文,李攸烨心里不免感慨一番,这帮老头子别的不说,对待公事的认真态度让人没得挑。但是,也未免太老眼昏花了,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杜庞连咳了两声,五个阁老才意识到李攸烨的存在,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要上前拜见。李攸烨很体谅地赶紧说免礼,若是真让他们跪成了,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