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嘉一旦入了秋,天气很快就会彻底凉下来。
南边的舍院修到尾声,除了一开始定好的那些院落浴堂和饭堂外,柯鸿雪还命人多修了几间自修室,这样若是有学生夜里想看书,也不必特意绕去藏书楼,免了路途上吹风着凉的隐患。
下过几场雨,气温降得厉害,沐景序索性告了长假,日日在清梅园里静养着。
李文和送文章的活被柯鸿雪收了回去,每月一篇的策论,还有掌院与柯太傅的一些书信,柯鸿雪都亲自送去。
柯文瑞与掌院先生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柯鸿雪送了许多年,从没动过偷看他人信件的念头。
若不是立秋那天在掌院门前听见那番话,他怕是再送上几年,也不会想着拆开爷爷写给先生的信件。
自然也不会看见柯太傅在信件最后写的那四个字:【殿下安否?】
大虞的太傅,需要问临渊学府的掌院先生哪位殿下是否安好呢?
柯鸿雪也曾想过这会不会是一个局,爷爷和先生共同执子,特意为他做了一个牢笼,引他入套,甘愿被沐景序所利用。
但这样的猜测未免太可笑,爷爷没必要害他,掌院也绝非那样的人。
所以便只剩下一个解释:沐景序就是盛扶泽。
柯太傅说他的字是掌院先生取的,他们二人作为师长参加了他的及冠礼,亲手替他加了冠。
本是寻常而普通的一件事,可回溯往前看,却发现原来早在多年前就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字是殿下取的,信是他亲自传的。
太傅和掌院清楚柯鸿雪的为人,认为他断不会做出那种偷窥他人信件的宵小行径,所以光明正大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问了好几年的三殿下安否。
很难说不会愤怒,柯鸿雪切切实实感受到过恼怒,可等这份恼意消散,剩下的便全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没想过摊牌,既然爷爷存心骗他,柯鸿雪就当自己被骗了过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学兄不可能会明问,爷爷也不会提及,这样一来柯鸿雪甚至可以借用柯太傅的名头说一些话。
比如爷爷要他负荆请罪,比如他私心送出的那根玉簪。
只可惜这借口用不了太多次,否则一旦学兄起疑,等着他的就是翻车。
——虽然柯鸿雪觉得,沐景序多半已经起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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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场雨,山上空气里都带着潮湿的气味,柯鸿雪撑着一把黄芦伞,向清梅园走去。
路上有人问他为何撑伞,柯鸿雪笑了笑,温声道:“恐沾湿衣裳。”
这行为多少有些矫情,便是山下闺阁中的小姐,也少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撑伞的。
便是山路上走一遭,淋些露水,最多不过眼睫和衣物上沾上些许潮意,进屋子里一烘就干了。
但说这话的人是柯鸿雪,问话的人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那只锦盒,将疑问和心里认定的答案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怕沾湿衣裳是假,担心送到宫里的策论受潮字迹晕开恐怕才是真的。
柯鸿雪没有反驳,只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朝掌院院中走去。
先生很忙,不仅需要处理临渊学府的一应事宜,偶尔还会应邀下山讲学,柯鸿雪并非每次来清梅园都能找到他。
但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找先生。
柯鸿雪进了廊下,收起油纸伞,立在墙边轻抖了抖衣服,拂落那些在他身上快要凝结成水珠的雾气,又在门前立了片刻,这才敲响房门。
院中的石桌已少有人坐,桌面落了几片枯黄的香樟叶,天色阴沉昏暗,书房内点着灯,中间燃了一盆炭。
柯鸿雪进屋带上门,天光亮了一瞬又暗下去,他在火盆边站了一会儿,将身上那些潮气全部烘干了,才把策论放到桌上,姿态随意极了:“学兄近来身子可好?”
沐景序原坐在书桌后看书,见他进来动作停滞一瞬,另取了一只茶盏替他倒了杯茶,回道:“挺好。”
前些日子秋雨下得急,温度降得过快,有一天夜里风吹开了窗户没来得及关,第二天沐景序就发起了烧,将养了好些时日才稍稍好转。
柯鸿雪那段日子天天来,送药送衣送小厮,嘘寒问暖找大夫,可等他身子好些了之后,这人又不怎么来了。
这还是自沐景序病好后,柯寒英第一次踏入这间小院,时节已快到冬日。
他坐到沐景序对面,拿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状似闲聊般随意道:“李文和的姐姐生了小孩,他向夫子请假回家了。”
沐景序:“是喜事。”
“嗯。”柯鸿雪道:“眼看着就入冬,李文和如今已加了冠,这次告假似乎多请了一段时间,他爹要带他一起去拜访一些官员。”
冰敬炭敬是官员之间心照不宣的孝敬银子,仁寿帝没有明令禁止,大理寺和御史台也不会特意去查。
官员之间尚且还有来有往,孝敬了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