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可怜模样,便是心比石头还硬的人,瞧见了,都怕是要软下来。
赵筠元顿了半晌,到底是叹了口气,摆手让边上伺候的下人尽数退了下去。
等春容与玉娇二人都退了下去,赵筠元方才示意她起身道:“贺宛,如今殿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便也就不必再作这虚伪功夫,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贺宛虽然起了身,可态度却依旧恭谨,她垂首道:“娘娘,我知您对我心里还是有怨气的,毕竟您与圣上这一路走来不易,如今,却被我生生毁了。”
赵筠元皱眉,又听她接着道:“或许说来您会不信,可其实这一切也并非我所求。”
“这话,宛妃或许更应当去向圣上说。”赵筠元显然没了兴致。
贺宛摇头,眼眶微红道:“娘娘,您可知陈国攻陷北岐那日,我是如何从宫中逃出来,又是如何沦落为一个任人践踏的舞姬的?”
赵筠元未应声,贺宛便接着将她那段时日的遭遇尽数说了出来。
北岐王后虽气自己女儿贪生怕死,分毫没有作为一国帝姬的骨气,可到底是在女儿的再三哀求下软了心肠,明面上让贺宛一同殉国,可实际上却安排了人将她送出了宫。
原本贺宛出宫之后身边有个信得过的婢子辛月一直陪在身边照料,从宫中带出来的钱财之物也不少,自然也算过得不错。
而且出宫后方才半月,贺宛便意外在街头遇上了贺澜。
彼时的贺澜狼狈极了。
满脸脏污,恍如乞丐还不算,特别是他那破烂的衣衫下,早已空荡荡的衣袖。
他在战场上,被砍去了一双手。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偏偏又从那尸山血海中活了下来,只是什么都没了。
他好不容易回到北岐都城时,得到的便是北岐已经被覆灭,北岐王,王后以及文柔帝姬尽数殉国的消息。
而后,他便浑浑噩噩的四处游荡,虽然还活着,可却已经与一缕游魂没什么区别了。
贺宛认出他来的一瞬,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在街头抱着一个形如乞丐的人大哭,口中含糊不清的唤他“兄长”,一点一点的勾回了他的神智。
听着熟悉的声音,贺澜怔愣了许久,麻木的面容上也终于露出悲恸神情来。
贺宛将他带回了住处,寻了大夫为他医治了一双手,费了好些银子,好歹算是保住他这一条性命。
可身上的银子却所剩无几。
贺宛原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即便是如今落魄了,也不曾为那银子发过愁,只是即便当初从宫中带出来的值钱物件再怎么多,就这般坐吃山空,总是会有用尽的一天。
眼看捉襟见肘,贺宛也没了办法,想着总归要学个挣钱的法子,于是便跟着身边伺候的婢子辛月学了门刺绣的手艺,主仆二人闲暇时候靠着这门手艺,也总算能有些进账。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可谁知那日夜里,窗外火光冲天,有男子声音粗犷的命令着什么,接着便是紧密得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踹门声。
贺宛与辛月害怕得浑身发抖,眼见那扇木门被外边人踹开,辛月手里拿了菜刀,满眼恐惧的质问来人身份。
而那些个手拿火把,满面丑陋疤痕的大汉却被她们这明明恐惧到了极点偏偏还要鼓起勇气与他们对抗的模样逗笑,道:“这家里虽然瞧着没什么值钱东西,可这两个小娘子模样生得倒是不错,一块带走,应当也能卖个好价钱!”
边上几人听着都大笑起来,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
正在这时,站在最后边的大汉突然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感,他一转头,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被人死死压倒在地。
说到这,贺宛声音里已是夹杂着哽咽,她道:“兄长原来是北岐的大将军,便是数十个训练有素的陈国将士一同上阵,也未必他的对手,可那日夜里,不过是几个乡野山匪,便轻而易举的将兄长……”
那日夜里的贺澜即便是拼了命的想护住贺宛,可他早已失了一双手,连武器都无法拿起。
等那些山匪看清了贺澜的模样,面上的惊惧瞬间变为讥讽,贺宛亲眼瞧见他们手中的刀刃染上铺天盖地的鲜红。
贺澜的身体已经被捅出了好几个大窟窿,到底是没了生息。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叫骂着,“这死残废,竟敢咬我!”
边上好容易将贺澜的尸体翻开,将他救出来的人也满脸不耐,“明明连手都没了,偏偏这尸身还这样沉,害老子费了不少气力!”
而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贺宛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被嫌恶的丢弃在一旁的贺澜尸身。
可她知道她的兄长死后,眼睛一定睁得很大很大,怎么都不会甘心闭上……
“所以。”赵筠元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宛妃与本宫说这些,又有何用?本宫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可以将那几个山匪寻来为你兄长报仇,若是宛妃心有不甘,当去找圣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