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的事早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瑞帝生性残暴,却偏偏对端华长公主言听计从,二人共乘一车,共饮一盏,甚至,还有传闻说,瑞帝欲瞒天过海立端华长公主为后。
这些流言当然会传入谢敛耳中,可他从不信那些风言风语。
他与端华自幼相识,二人年少时便已许下终身,若非卑罗王横插一脚,他与端华之间从未出现过第三人。
瑞帝亦称得上是谢敛看着长大的。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处处针对他,时常与他在端华面前争宠。
也正因有了这层关系,任外头如何风言风语,谢敛从未往龌龊的方向去想。
此刻见了这一幕,他竟有着瞬间的动摇。
谢敛犹在纠结,自个头上绿不绿。
抱着瑞帝发了近半盏茶工夫呆的端华终于动了动。
她步步为营筹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心中却愈发茫然。
然后呢?她还要再花多少年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十年?二十年?亦或者是三十年?
她杀了第一任丈夫,杀了亲手养大的胞弟,接下来还要再杀多少人才能爬上去?
从前的她有得是耐心,只因那时还年轻。
而今,她已至暮春之年,眼角生出了细纹,鬓发染上了白霜。
她究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可用来蹉跎?
待谢敛缓过神来的时候,端华正在解瑞帝头上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冕旒。
谢敛心中骇然,她这是要做什么?疯了不成?
他们能以荒淫昏庸之名起义逼死瑞帝,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露出哪怕是半分肖想皇权的野心,接下来,该由四大世家一同商议,捧谁为新君。
当然,这也只是走个过场,瑞帝无后,端华长公主早年伤了身子,无法再受孕,如今整个大焱只剩谢砚之一个皇族直系血脉,除了他,无人能任此位。
此刻,谢敛思绪极其混乱,连谢砚之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都不知。
正要上前制止端华,忽闻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不知不觉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竟已生得与他一般高。
他像极了端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浮现在眼底的那抹凉薄。
他用只有他与谢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时至今日,父亲竟还没看清阿娘的真实面目?”
“孩儿倒挺想知道,阿娘是如何来哄骗父亲的,她是不是说,届时,等孩儿登上皇位,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夫妻二人的?”
“同样的话,她也对孩儿说过,只可惜……”
“她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共享天下,她想要的是效仿武皇称帝!”
说到此处,他眸中的笑意与嘲弄又深了几分:“杀夫,弑弟,接下来会轮到谁呢?”
“是你?还是我?”
谢敛虽给谢砚之当了十七年的便宜爹,他们二人却鲜少有交集。
在端华长公主的蓄意调唆下,他对谢砚之这个便宜儿子从无好感,既如此,谢敛自不会这般轻易地被挑拨。
他笃信他与端华之间的情谊无人能及,谢砚之偏偏就要碾碎他的认知。
不动声色往他手中塞入一封泛黄的信笺:“父亲看完这封信,便能知晓,孩儿说得真是假。”
信是二十年前端华长公主写给麾下亲臣的手书。
谢砚之花了整整两年的工夫才将其找到。
也就这时,谢敛方才明白,原来他所以为的青梅竹马天赐良缘皆为假象。
从一开始,端华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
年仅十四的端华便已明白,凭她之力定然无法稳住朝堂。
她之所以挑中谢家长子谢敛,只因他谢家为四大世家之首,手握兵权。
如谢家这等延续了数千年的世家阀门向来不与皇族通婚,只在世家与世家之间联姻。
可端华有得是手段,早已将谢敛迷得团团转,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她在信中与那亲臣说,她已然安抚好谢敛,他们二人先假意分开一段时间,待谢敛手中有了实权,无人能阻他时,再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世。
此为缓兵之计,可并不代表端华会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那一年,端华共挑中了六人,谢敛是唯一一颗达到她预期,且对她情根深种的棋子。
奈何,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