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攸则笑:“去年是以魏家长子的名义求娶小娘子, 但今日不同,是以我魏攸自己的名义。”他说完,媒人便递上合婚庚帖。
只见这回的细帖上,除了生辰八字和财产之外, 不再有魏氏祖宗三代的名讳,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你可会介怀我无父无家, 孑然一人,如今只是府衙里的七品主事?”
窦姀闻言一笑, 忙和马姨娘一同将筷子和活鱼放进他送来的酒坛里,做回鱼箸的礼节,“那郎君可会介怀我什么都没有?”1
“又是打哑谜,真是要急死人!”
马绫玉正在擦拭木桌,手一停,抬头嗔笑:“只是如今没有,又不是以后没有。主事也好府尹也好,魏郎才高八斗,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这天窦姀和魏攸上街,见那告示墙上贴的榜文,是今年一至三甲的进士名次。
告示墙前围着热议纷纷的乡亲们。
她停步注目,一下便看见弟弟极显目的名字。
魏攸也看见了,下意识望向窦姀。
只见她似是欢喜的、欣慰的,可自己心头却拂开一抹忧心。他不知这抹忧心从何而来,许是见过她弟弟看向她时的眼神。
那不是寻常姐弟该有的,而是含情又偏执。
他听说过这个窦家二郎虽是面常有笑,待人客气,可对谁又都淡漠疏离,只有待她不同,格外惦记。
这其中渊源,他似懂又非懂。魏攸两眼瞄向窦姀,也替她高兴:“会试殿试连中榜眼,可见二郎实乃人中龙凤,必定前途无量。”
说到窦平宴,窦姀忽然想到,当初便是昌叔一干人等护送自己离开的江陵。
当时为了途中性命安危,不得不由昌叔等人护送。
偌大的扬州,虽说底下还有江都、江阳、六合、海陵、高邮、扬子、天长这七县,找户人家无疑海底捞针。可若窦平宴铁了心要找,不怕折腾,也不是没有被找到的可能。
窦姀想到这儿,忽然看向魏攸。
彼时晨光尚好,明媚的光线落在他眉目间。他脸上笑意如朝曦芒芒,蓬勃温暖。她一下便愣了,只觉世间安逸也不过如此。
窦姀红了脸颊,遂低头说道:“我们早些成婚如何?”
趁着现在日子还算安宁,早些成婚。若是再拖,她总怕生了变故。
说完,手已被人悄悄拉上。
窦姀微诧的抬眸瞧他,他脸也红烫,低声说:“好,某求之不得。”
相伴的这半年以来,这是他第一回 拉上她的手。
先前两人从来只是发乎情,止于礼。等到她如今渐渐表明愿与他结为夫妇的心迹,魏攸才破天荒大了一回胆子。
见她轻轻笑,他一紧张,忍不住抓耳挠腮——奇怪从前也算随意张扬,现在反而要被小娘子笑羞怯,哪有这么没出息呢
每逢过节,魏攸无论府衙的事再忙,日暮时都会提礼来到桐花巷。
有时是些羊肉、鱼肉,有时是些首饰、缎布,窦姀亦有回自己做的绣品,如挂屏、枕顶等。
七月初七,乞巧节。
良宵好景,窦姀和魏攸五亭桥下放莲灯。
今夜七夕,河边多是年轻的男女。少女们穿着彩衣绸缎,点绛唇画花钿,眉间炽热如火,一个赛一个的美儿。
窦姀本在河边放了莲灯祈愿,忽然彩缎拂过,她闻到了极香的胭脂味。
窦姀一回头,便见身旁有个小娘子眉如黛,点了花卉靥钿,面上是檀晕妆。那小娘子朝她一笑,真真是沉鱼落雁。
她稍一出神,脑袋便被魏攸敲了下,叮嘱她专心祈愿放莲灯。
窦姀回头瞧他,竟问出了普天下小娘子都爱问的:“你不觉得她甚美么?”
魏攸将一只题好字的莲灯放在她手心,便笑道:“自然是美。经上便有一句怎么说来着?其出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窦姀轻咳两声,耳尖一红,转头放起莲灯。
季夏的晚风轻柔慢抚,微热却令人沉醉。
华灯初上,一只只漂在河面的莲灯光影斑驳,渐渐在天际没了影。五亭桥下热闹非常,有不少卖花、卖灯笼假面、卖面食、卖罗绮新衣的小摊。正正是万家灯火,叫卖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人头攒动。
蹲太久了,窦姀腿有些麻。
正站起身,舒展一番胳膊。可眸光一瞟,浮光掠影中,河的对岸竟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
那身影颀长玉立,熟悉亲切,却让她恍惚想起在窦家的无数个日夜,或许床幔里的一抹凝香、烛火下的一滴汗、还有耳畔的一声旖旎轻唤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影随形,没来由让她心头一窒。
窦姀惶恐,不确定是不是。登时极目远眺,再想找寻那抹影子时,已经消失在对岸的人堆中
难道只是错觉?
似是而非罢了?
她稍稍安心,倒还真希望是个错觉。想着如今那人应该正在无限风光上,前途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