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绫玉登时错愕地回头,“为何?她为何想不开?我走之前还给了她和苗氏一笔银子,让她们好生照顾你和彰哥儿”
窦姀本怀疑,庄婆子是因为知晓姨娘太多的事,才被姨娘逼死的。但如今看姨娘的反应,倒也不太像知情的。
庄婆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也不可能是被窦洪和云如珍逼死。他们若想要庄氏死,都能直接打死或发卖,无需暗里使劲。
那么庄婆子又是谁逼死的
窦姀想到了还在梨香院的芝兰,她是不是也在找元凶?
母女俩一时皆是缄默。
良久过后,马绫玉注视着淘米水,才悄然叹气:“她原是个可怜人,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没讨到,还要落得这般下场。午后你便和我去趟庙里,给她上柱香吧,只盼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窦姀应声。
到了扬州没多久,天接连下了几日蒙蒙雨。一时之间,买宅院、添箱柜的筹划只能先搁置下。
这几日,窦姀留心着姨娘和张伍所做的木工。
张伍有个打造木料的好手活,每日都有伙计往铺子里送木头。
木头有好有坏。
普通木头,便宜的一根要七十钱、八十钱、百来钱左右。这些做出来的桌椅、箱笼、案几等,都是卖给寻常人家。
张伍做的精巧,即便是卖便宜的,卯榫也是细细打磨过,因此来买的平头百姓居多。
贵的木头,就像黄花梨木、沉香木、楠木这种,一根至少五百钱,紫檀更甚者,一根要二、三两白银。
这些便是卖给大户人家,张伍和姨娘会尤为小心,更加精雕细琢,连刻什么纹路,都是细细问过了主家之后才敢做。
一开始这两人初来扬州开铺面时,生意并不好做。
但随着这两年姨娘和张伍细心钻营、脚踏实地的做木活,为人又讲诚信,生意才渐渐好起来,一个月能有六两银子的收入。
若是主家喜欢,给的赏钱多,那么一个月就能挣个十两银子。
马绫玉笑着跟女儿说,
等到生意再好一些,他们便将这铺子也换了,换个更大一点的铺面,到时候请几个伙计来店里帮衬帮衬。
当然,光靠姨娘和张伍挣钱哪是够。
窦姀来之前便听闻扬州是个富饶水乡,六街三市,风光旖旎,美人也多。她起先有尝试自个儿做些绣活,如彩绣荷包、花鸟屏风、瑞兽绣枕等,托了姨娘去卖。
从前她在江陵时,凡是见过她绣活的人都要叹上一叹。没想到到了扬州这种地方,这双手依旧值钱,绣品被不少来买案几的娘子们瞧上,通通抢着要,卖了好价钱。
其实窦姀的志向并不怎么高。
以前在窦家,姨娘耳提面命,要她卖力地往上爬,好嫁个比大姐夫家还高的世家。她偏不上道,唠叨再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如今到了扬州,她还是老样子。
不管挣大钱小钱,只要自己能养活自己就好了。当然,能挣大便尽量挣大钱,挣不了大的,若能力到此,那么小钱也无妨。其余再盼的便是一家平安顺遂,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今日午后,魏攸找上门来,很欣喜地告诉她:“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到过,我曾在翰林院待过?”
窦姀当然记得。
她记得魏攸曾说过,那年春闱之后,他高中二甲进士。本来要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官任主事,后来家中出了事,他爹与族里商议,要将他母亲的牌位移出魏氏祠堂。他忍不了,这才匆匆赶回江陵。
那年魏攸才十六岁。
窦姀望向他,但见他笑道:“我前几日曾一封书信送去府衙,本以为这封信会泥牛入海,没想到今日便有衙门的人找上门。我去府衙见了知州后,便暂授七品主事一职,历练一阵。
见他辗转多日的事终于有了眉目,窦姀不免喜出望外:“好呀!果真苍天有眼,不让明珠蒙尘。”
魏攸给她倒了盏茶,“你再夸我可就要自大了,其实还是托了我翰林院旧友的福,我也未料到知州大人竟是他从前的尊师。”
“我打算便定心扬州了,这儿风水宜人,倒是个建家安居的好地儿。”
魏攸说完,又盯向她的脸,小心说道:“咱们既说好要成婚,我会好好在府衙做事,一步步往上走,必不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她一怔,总觉得自己像做梦般,心中欢呼雀跃,高兴地点点头。
从江陵到上京,动辄要两个多月。
要说窦平宴这一路走来,也不算容易。
他出发的那日,正是寒冬腊月,年底最冷的时候。
马车走在雪地上,留下数条长长的车轮线。
窦平宴从车窗望去,只见满目皑皑白雪,一望无际。他一整日都在路上翻看书卷,偶尔看得太久疲乏了,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枚玉珏。
他将如意纹的玉珏捧在手心,阖目凝神,满脑想起的都是她的脸,好像困倦一下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