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陵光俯下身,紧紧抱住了他,手轻轻地,缓缓地在他背上抚过。
“你还有我。”她说,“待明日诛灭无尽,待这一切都结束了,我陪着你,我等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们回来,等这个孩子出生,亲手抱一抱她。”
没有比新生更让人欣喜的事,往后岁月漫漫,旧年的伤终会愈合,遗憾也会被更好的重逢弥补。
他们要把这样的从今往后,赢回来。
解除封印
决战那日,恰逢清明,辽阔的九嶷山,下了一场久违的暖雨,谷口的荒烟蔓草,被湿漉的雨水浇得凌乱,旗旌招摇于云端,各路兵马浩浩汤汤,从八方涌来。
苍梧崖罡风道道,枯木欲折,滚滚流云,如墨入深水般翻涌沸腾着,裹挟着滔天杀气,仿佛要将天地再度撕裂开来。
渊底的封印中,无尽盘膝而坐,虚无缥缈的幻境里,独他一人坐了数万载。
本是开天辟地的灵根,天地异变,自有所察觉,睁开眼朝上望去,隔着两道禁制,仍能看到灵障上溅出的涟漪,在他头顶漫开一簇簇喧闹的雨花。
被封入这深渊的那日他便知道,等着自己的,要么是永无止休的虚渺,要么是索命的刀刃。
相较之下,他更希望是后者。
至少等来的,算是个机会。
这么多年,这一日,终是来了……
他笑了起来,双眸阴鸷,如炼狱骇鬼,阿鼻修罗,炽烈而鬼魅,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骨笛。
与此同时,云端上,各路兵马统帅齐聚,今日部署,早已安排好。
五成把握,赌一场永绝后患的死战,能活着出去,便是大难不死。
封天阵重启前,须将原本的封印解开,而放出无尽,正是最凶险的一步。
折丹和霓旌率领玄龙一族镇守山脚,以沉霜之力罩住了整座九嶷山。
所有兵马蛰伏深渊之上,蓄势待发。
司幽走了过来,同重黎使了个眼色。
重黎会意地上前,与他凑近。
“酆都十万鬼兵,会守在苍梧渊四周,可确保拦住无尽。”
“无妨能拖一时是一时,便是拦不住,外头还有玄龙一族和镜鸾上君把守,待封天阵一起,他便插翅难逃。”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出现的两道天裂,与无尽可有关?”
婴梁山与育遗谷,接连出现的天裂确然令各界心生恐慌,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无尽从中作梗,但亲眼见过苍梧渊下的封印后,又觉不大可能。
司幽摇了摇头:“本君细查过了,那两道天裂出现的时机,地点都毫无干系,蹊跷得很,本君也说不出道理,是否与无尽有关,实在难说。”
天裂之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也是几万年前的事了,毫无规律可循,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两次天裂,前后相隔不过十日,险些牵累了江疑神君,在重黎提醒之前,他便一直在查,可惜时至今日,也没个结果。
重黎叹了口气:“罢了,赌一把。”
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见过封天阵的神族都屈指可数,而父神从未打算将如此邪魔放归,故而散灵前,根本没有对四灵提及解开封印的法子。
所有人此时都寄希望于长年侍奉常羲上神左右的江疑神君,而江疑的目光,则默默偏向重黎。
“前一日你让我同东华他们说知晓解开封天阵的办法,才拖到今日,到底有没有把握?”他极少撒谎,何况在这风口浪尖上,忐忑得良心不安。
重黎笑了笑,侧过身俯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江疑面色骇变:“……此话当真?你可莫要胡说!”
重黎无奈地笑了下:“你试试便知我是不是胡说了。”
“江疑,怎么了?”陵光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不由得心头一沉,“有何难处?”
江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沉重地长叹了一声:“都做好准备吧。”
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塞给重黎:“幽荼帝君给的,一会儿大阵开启,此物能助你,用法前几日教你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苍梧渊,此时只觉步伐钝重。
怕重黎说的是假的,筹谋多日的决战,错在最初一步。
更怕他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相信,顷刻就成了自欺欺人的泡影。
“所有人,打起精神!”东华厉声高喝,天兵应声立盾出枪,列阵上前。
望着江疑一步步接近苍梧渊,陵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重黎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我在。”
江疑立于深渊之上,萧风飒飒,迎面如刀,手中拂尘似雪,拂散渊中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