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嗯,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潮汐殿,东华上神一会儿还要过来。师尊也莫要再后院吹风了,天冷,回屋罢。”
嗫喏着,退出了内殿。
侧目回望时,那道身影仍旧站在那,不知是不是在看着他。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加快了脚步,免得自己忍不住对她说得更多。
他在山道上疾行,几个台阶都没看清,踉跄着回到潮汐殿,东华还没有过来,江疑倚在门上,似是在等他。
你知道她一日要看你几回吗
瞧见他仓促地收拾自己的脸色,江疑默然一笑,就地坐下,还腾出了一半的石阶,示意他过来。
石阶有些短,两个大男人并肩坐着,就有些逼仄。
“心情不好?”江疑掸了掸衣摆,明明一月前还是素昧平生,如今却已经像是多年的故友了。
就这一点来说,重黎还蛮佩服他的。
“是有一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就这一点。”
江疑好笑的看着他,不以为意:“你幼不幼稚?几岁了?”
“三岁,怎么了。”重黎反唇相讥。
江疑给了他一记白眼:“瞅瞅你这傻子样儿,真搞不懂,我哪里不如你了……”
重黎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仔细看了看他今日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也心情不好?”他有几分好奇,江疑别开脸,他又拿肘子怼了两记,“说说啊,大男人这么忸怩作甚?半斤八两的事儿……”
江疑轻飘飘地呵了声:“表明心迹被人拒了,怎么,同你半斤八两吗?”
重黎一怔,“……你说的是师尊?”
江疑瞪着他:“明知故问吧你?”
“几时的事?”他这边愣是一点消息都没。
“就前几日。”江疑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板着脸,抄起一块石头丢了个没影,“我认识她快十万年了,常羲上神殁后,她是头一个来宽慰我的仙灵,那日她给我带了一坛梨花酿,陪我喝了半宿,一个姑娘家家,活生生把我喝断片儿了。”
他死撑着不想睡过去,意识模模糊糊,魂儿像是飘到了半空,明月挂梢头,月下的人举着酒盅,长发高束,红绸翻飞,她回过头来的那一瞬,眼里像是有无边银河,能让他记一辈子。
“她起初总觉得我在开玩笑,后来信了,惊讶了好几日,再后来可能是我说了太多回,她见怪不怪,也能一笑置之,只这一回,她回绝了,毫不犹豫的……”江疑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底的苦涩,却如泡儿一汪黄连,教人心头发酸。
他潇洒惯了,在旁人看来,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天大的事儿说放下便能放下,豁达得很。
可他哪里世人所说的那般坦荡,他也会醋,也会嫉妒,他也有为之斤斤计较的唯一的人。
“你知道她一日要看你几回吗?”
在重黎错愕的注视下,江疑缓缓一笑。
“我数过,数不清,你站在人群里,她都能一眼找到你,你走远了,她会跟上去,总是离你恰好只有几步,一抬头就能找到你的地方。”
重黎呆住了:“不可能……她怎么会看我?”
他近来一门心思扑在封天阵上,多与东华等人议事,陵光那边一直有镜鸾陪着,除了布阵,并无陷入险境的机会,他都安排好了,才专注于自身修为是否足以支撑到无尽身死魂灭。
从他回到婴梁山战场到今日,不过一月还没出头呢,他确实因她伤了一段时日,但也不至于病得让她时时盯着。
会这般对他的只有……
“不信啊?”江疑苦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我了解的陵光,从不会为一人左右,可那日我问她,你是他什么人的时候,你可知她如何答?”
“她说,是想让她高兴的心上人。”
重黎心头就此涌起巨大的惊骇,仿佛无数利爪撕开了他的胸腔,攫住他的五脏六腑,连着身躯一起往下拖拽。
恍惚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道独坐在月下的身影。
她道出长潋的名字时,没有丝毫犹豫,对于突然降世的宝华仙灵,不同于满屋子闹哄哄的仙神,没有半点惊讶。
她告诉长潋,他有个闯祸精师弟。
她在他父君母后面前,说他是她的弟子。
她看着长潋和余鸢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而无奈的。
她找到他的时候,两枚瑶碧石都在发烫……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
他试图否定自己的猜测,慌乱地从怀里拿出那两枚碧色灵石,高高举起,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石头里各有一滴殷红的血。
他懵了,傻子似的愣在那,握着石头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可名状的痛楚取代了惊骇,江疑看着他双眼倏地红了,泪盛在眼眶里,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却不敢落,不知落。
只是这么哽咽着,几乎气绝般地抽噎。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