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海滩上,海浪如雪,翻涌着扑上来又急急褪去。
潮气混着咸腥,拍打着岸边礁石。
满天的怨灵在云间来回穿梭,能听到远处传来妖兽的嘶鸣,倒显得四下静得可怕。
邪物过境后,白辛城就再没有活口了,街头巷尾,只剩下白森森的骸骨,丢得七零八落,分不清哪条骨头是哪个苦命人的。
本就地处偏远,也少有官府下辖,说是座城,实际上却过得与渔村差不多。
从前就人少,如今连个会喘气儿的都没了。
重黎看着礁石旁一枚唐冠螺,在潮水中浮浮沉沉了许久,被柔软的泥沙埋住,他屈下身,将其拔出来,放在冰冷的海水中涮了涮,逆着薄凉的天光仔细端详。
怪好看的。
他如是想着。
师尊做凡人那几年,好像有一段时日就喜欢捡这些小玩意儿,这样的她肯定喜欢。
这么想着,他且把这枚唐冠螺收了起来。
海风阵阵,他走过好几处礁石,始终没找到当初遇见云渺渺的那一座。
他依稀还有一点印象,但须得从她的住处走出来,可当年破陋不堪的那座小庭院,早在白辛城遭遇这灭顶之灾前,就已经化为了废墟。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无从找起了。
他只能找一块与印象中最想象的礁石,在那站了一会儿。
海边的浮冰起起落落,发出尖锐的撕磨声,他掸了掸衣摆上被溅到的水珠,叹了口气。
“跟了一路,就别躲了,有什么话就在这说了吧。”
身后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他回过头,看着面色慌乱的敖洵。
“小殿下,好久不见。”
敖洵揪着肩上的斗篷,海边风太大,他消瘦得仿佛要被吹跑了,眼角也被吹得发红,看起来是位十分惹人怜爱的少年。
“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他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下意识地戒备着他。
重黎笑了笑:“本尊比你多活这么些年,一个人的气息还是能察觉到的,何况小殿下与本尊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自是记得的,只是不知小殿下意欲何为,就暂且没有点破。”
他说的有理有据,敖洵也不由得心生动摇,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不回昆仑或者崇吾宫?”
“有些烦心事,出来走走。”他轻描淡写地代过,四处看了几眼,“倒是小殿下,今日怎么没人跟着了?”
“不不不!……”敖洵连连摆手,慌张地同他解释,“我一直被困在九嶷山,许久没有回东海,许是招来误会了,但我发誓,我绝没有背叛龙族!”
“那日我和陆道君被玄武抓走,他一直将我软禁在玄冥宫中,我便是想逃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虚与委蛇,假意顺从,才保住性命,伺机让陆道君逃出生天,实在是不得已为之!……”
重黎狐疑地打量着他:“既然如此,小殿下是怎么逃出玄武的魔爪?又为何不在离开九嶷山后,先回东海,而是跟着本尊到此处呢?本尊可是魔界帝君,小殿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这一问无疑是直逼要害,敖洵沉默半响,鼻尖一酸。
“若是可以,我自是也想早些回东海,可……可我眼下还没办法回去。”
他为难的揪着衣袖,几度欲言又止。
“我这些年一直忍耐着,但陆道君走后,我的处境也愈发不妙,玄武不满于我忤逆于他,脾气日渐乖张难测,我好不容易趁着那厮不注意,逃出九嶷山,但我体内的恶咒却时时折磨着我,我若回到东海,只会牵累父君他们,迫于无奈只得先留在人间,前些日子看见你朝北边来,我便跟来了。”
“你觉得本尊能帮你?”重黎蹙眉。
他点了点头,“听闻魔族比仙门更精通咒法,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或许真有办法帮我。”
重黎踟蹰片刻,看了他一眼:“手伸出来,本尊瞧瞧。”
敖洵犹豫着,从斗篷下伸出了右手,递给他。
重黎细探,果真发现了一道咒术。
盘踞在心脉上,若不解开,确实不妙。
“你所中的恶咒并非寻常咒术,是玄武上神施下的?”
敖洵心如死灰地叹了口气:“是他亲手下的,我想尽了办法,都解不开。”
重黎面色阴鸷:“玄武其人本就阴诡莫测,早与你说了莫与他扯上干系,你这是咎由自取。”
敖洵无奈苦笑:“是我天真,以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这恶咒,可有法子解?”
重黎思索须臾,道:“有是有,但不能急于一时,需费些工夫。这里也不是解咒的地方,你可知道什么清净的地方吗?”
敖洵想了想,点点头:“有座湖灌山,离这不远。”
“好,就去那,你带路。”
敖洵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你……不再问些别的吗?”
“解咒要紧,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