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有恨不敢宣泄,竭力维持理智的样子,陵光就觉得难受,心口针扎似的疼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司幽昨日那番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压根没有听过,如此这般,也就不会犹豫。
当晚,除了赶回昆仑的司幽,陵光等人留守崇吾宫,轮番看顾遥岑。
夜里,人发了几次热,片刻也不得歇。
每隔半个时辰,重黎便要去探看一次元神,以免横生意外。
终熬过了这漫长一夜,司幽带着长琴赶来时,孟逢君和步清风都累得说不出话了。
崇吾宫刚遇袭,暂不适宜养伤,经一番权衡轻重,在魔族调兵回来清理善后的这段时日,先将遥岑带到昆仑休养。
顾及各派来往,其行踪密不外泄。
崇吾宫和锁天塔的事,也由长潋委婉告知。
瑶池无相
安置好遥岑后,重黎暂回崇吾宫主事,霓旌重归护法之位,听其调遣,部署魔族各路兵马。
陵光去崇吾宫几回,他不是坐在大殿中查看各方战事的奏报,便是去军中与霓旌等众将议事,少有闲暇坐下歇息。
霓旌问过他,若无尽不择手段要他体内元神,他打算如何。
他稳坐大殿之上,端的是嚣张果决。
“有能耐,他就夺了本尊的舍,否则他要什么,本尊偏就不给!”
陵光复生后,他大多时候都是温柔解意的样子,事事都顺着她来,将自己做帝君时的刺儿都收了起来,万事能忍则忍,终见他发脾气的样子,她倒是安心了些。
无尽以元神之事胁迫魔尊的传闻不胫而走,仙门各派皆有忧虑,偏这位人人忌惮的魔界帝君不躲不逃,每一次上战场,都冲锋在前,仿佛就是要让无尽看得着吃不着似的,真要说的话,也着实欠揍。
可这股欠揍的劲儿,却也让许多人渐渐习以为常,有时战场上下来,瞧见他凶巴巴地板着张臭脸,胆子大的几个还会过去打声招呼,发现除了偶尔被瞪上一眼,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果,戒备心也放松不少。
但一时的缓和,不过扬汤止沸,遥岑转达的那句话,随后就成了真。
崇吾宫遇袭不到半月,各派仙山洞府先后遭妖兽侵入,据查,那些妖兽似毫无神智,听不进任何劝诫之言,也无法交涉,根基深厚的门派尚可在损兵折将后保全山门,根基较弱者落得山毁人亡的下场的比比皆是。
每一次灭门,都会如遥岑那般留下一人给重黎传话,逼其自行交出元神。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镜鸾拍案而起,“他难道以为无休止地杀人,我们就会让他如愿以偿吗?痴人说梦!”
如此行径,直教人恨得咬牙切齿。
“迄今已有十余仙山遇袭,数百仙门同道惨遭毒手,明事理之人虽也有,但此事毕竟起于重黎,暗中对他心存不满者亦不在少数,放任不理,日后必成大患。”长潋神色凝重地看向重黎。
“这件事说到底是为了那元神,即便尊上站出来解释,恐也难堵悠悠众口,这计策实在阴毒……”霓旌气得憋屈,一时也别无他法。
无尽很清楚,即便他继续杀人,他们也绝不会轻易交出这一半元神,但人与人之间相互猜忌比任何妖兽都要命,稍有差池,昆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便会一溃千里,届时兵败无疑,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善用人心,比任何法术都要可怖。
“先将魔族兵马与仙门中人分为两路,各自作战,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沉默许久的重黎终于开口,这个决定他已经考虑了好几日,也是眼下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不行,如今遥岑负伤,你一人为战,定会被余鸢和无尽盯上,正中他们下怀。”长潋立刻驳回。
“那你说怎么办?”重黎的指节都捏得发白了,“是看着他继续杀人,还是等我们这边先起内讧?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还是说我索性和他同归于尽!”
“阿黎!”陵光的喝止声有如当头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她平静地注视着他发红的双眼,半响,伸手按住他僵硬如铁的拳,“你连续打了七日的仗,先去歇歇。”
重黎从方才的狂怒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发怔。
“听话,去吧。”她笑了笑,看着他起身,走进内殿。
众人似也有所察觉,但她不愿明说,也就没人如此不识趣地追问。
静默几许,她回过身,方才还含着笑意的眼忽地清冷了下去。
镜鸾有一瞬,仿佛又看到了她多年前的样子。
无悲无喜,淡看世间。
她望向霓旌的时候,霓旌莫名地先坐正了身子,挺直腰背。
“即日起,所有送到崇吾宫的战报,先拿到云渺宫予我过目,再从云渺宫递往魔界。”
“这……”霓旌错愕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场众人也都愣住了。
“陵光。”司幽蹙眉,“这恐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