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相柳……?”步清风目瞪口呆地望着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在这!——”
相柳呛了声,咳出一口浊血来,鄙薄地瞥向他。
“黄口小儿,本座不在这,能去哪……”
“可这封印不是……”
走近些,他才发现这石沙堆叠的废墟里,还埋着它剩下的躯体,九颗头颅,当初被不染劈落一颗,而今六颗也都断了,唯独剩下的这颗脑袋,还在虚弱地喘着气。
利落的一击打碎了灵核,七寸淌出的血被灰尘掩埋,才没有流了一地。
“是无尽干的?”司幽问。
相柳没有否认:“他放出了塔中所有妖邪,打伤了本座……”
“灼魂印已破,你为何不跟着走?”
闻言,相柳低笑了声:“乏了,在这待久了也安逸,替人看看塔,也没什么不好,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可惜本座法力大不如前,不是那混账的对手……”
它疲倦地蜷缩着,身上的蛇鳞也悄然黯淡下去。
“那小子呢……”
它没头没尾地问。
司幽晓得他在问谁,答道:“重黎在崇吾宫救治自己的下属,暂且过不来,你……有话要留给他?”
相柳鄙薄地嗤笑了声:“本座又不欠他的,能有什么遗言……”
沉默几许,叹了口气。
“……罢了,你替本座告诉他,本座一言九鼎,说了替他守塔,便已尽了力,本座问心无愧了,让他……往后自己小心些。”
它的声音愈发虚弱,莫名的,带了一丝落寞,似已明白自己的下场,。
“帝君,可还有法子?”步清风俯下身查看那些伤口,肝胆俱裂,骨骼尽碎,实在惨烈。
司幽摇了摇头,他身为酆都主君,最是清楚濒死的生灵会是什么样子,它这伤,已经没救了。
相柳摇了摇头,眯着眼看向步清风,他眼中确有焦急之色,竟真的在为它的伤势忧心。
它不由笑出了声:“你这小子,真爱操心,本座自己乐意,用得着你同情?”
说归说,它这辈子作恶无数,被关在塔中数千年不见天日,临死居然还有个人为它感到不忍,这种感觉还挺不可思议的。
它的双目能辨正邪真假,若是谎言,一眼便能看穿,可它看着步清风许久,终是平静地低笑了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拔下自己的逆鳞,丢了过去。
“小子,拿着这个,本座这辈子都没见谁为本座感到难过,这算是个回报,拿回去做战甲,比铜铁坚固,比你这身皮囊管用多了。”
步清风错愕地接住这片蛇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怔忡片刻,退后半步,朝他微微屈身行了一礼,算是谢过。
相柳长长地舒了口气,血顺着獠牙流了出来。
它看着,怔住了。
作恶无数的妖兽的血,原来也是红的啊……
骇人的妖气徐徐散去,无人知晓这漫漫数千年的囚禁,它是否真的反省过自己的罪业,又或是不过百无聊赖,打发时日的消遣。
这些已然无从得知,至此世间,又少了一头上古凶兽。
在塔中转了一圈后,二人回到崇吾宫,将这消息告知陵光和重黎。
得知相柳散灵,重黎的脸色陡然沉了几分。
一番坚持,遥岑的命终是暂时保住了,偌大崇吾宫,留守的魔族,只留这一个活口,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陵光将人安置在内殿休养,让孟逢君和步清风留下照看,至少今日,得先熬过去。
她步出大殿,司幽已去魔界大门处传信回昆仑山,重黎站在廊下,握紧双拳,压抑着愤恨,浑身发抖。
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地等。
等他稍许平静些,将自己此时所想告诉她。
“这是示威……”重黎的脸气得发白,嘴唇颤抖着,他恨到想立刻冲去九嶷山,将无尽大卸八块,却不得不竭力压抑自己几度被勾起的杀念,不让体内的元神有可乘之机。
他虽一直逗留昆仑,但帝君之位是他自己夺来的,这么多年,魔族上下都是一心效忠于他,遥岑更是对他忠心耿耿,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孰能咽的下这口气!
还有相柳……
“我以为它会逃出锁天塔,它大可以逃出那座塔……”
它不是一直想离开塔,如今灼魂印都毁了,它居然又不想走了。
“相柳被封印时,法力削去大半,它对付我都费劲儿,怎么可能是无尽的对手……!”
他重重一拳砸在石柱上,深深吸气。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明明总是那么不对付,见面八成要吵上一架,如今却觉得不甘至极!
陵光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无言地安抚。
“要是能杀了他!……能杀了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辨不出到底是怨恼多些还是懊悔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