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应当早些同你说的,这时候说出来,怕你以为我只是在可怜你,不是那样……”她这几日翻来覆去地琢磨,不知怎么才算好时机,对自己的徒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本该觉得惭愧。
但见了他,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世人不解也好,被戳着脊梁骨嫌恶也罢,她为苍生两次挫骨扬灰,愧对了谁恶呢?
说到底只有他一个罢了。
多少次徒手摘星,爱而不得,重重的阻隔,说到底是她没有鼓起勇气跨过去。
世间斑驳久积弥厚,岁月蹁跹无所寻觅,她终于修得一颗心,染上了从前最是不屑一顾的七情六欲,历经颠沛流离,用来装下一个人刚刚好。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砌下梅枝发,昆仑雪还满。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了。
如今在这简陋至极的山洞里,看似极不恰当的时机,她终能将真心话说出口。
“我愿为苍生而死,但我现在选择为你而活一次,我不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我就问你一句。”
她掀起眼,凝望着他。
“重黎,你……可愿娶我?”
如此庄重,却又如此忐忑的询问,几乎用尽了她的勇气,生平头一回,不顾一切,抛却世俗,只看着眼前的人,只看着自己的心。
答复她的,起初是一段冗长的静默。
重黎抱着柔软的面料,指节收紧。
这像是一场梦,梦里他呼唤了无数次的背影终于回过了头,漫山遍野的玲珑花,如星河灿烂,沉在那双眼里。
他不敢眨眼,怕是假的,也怕是真的。
怕她还在生他的气,也怕她不再生他的气……
矛盾纠结,似有若无,鼻尖涌起一阵酸涩,欢喜未至,却已是热泪盈眶。
他等了好多年,他连想都不敢想……
她居然,居然说……要和他成亲?
陵光抬起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温柔地笑:“怎么不说话?”
他抓住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像吃到了一颗糖。”
苦了好多年,终于让他尝到藏在芯儿里的甜味。
一颗被他视若珍宝的糖。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陵光心生无奈,指了指他怀里的婚服:“这衣裳是我在人间成衣铺里买下来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那师尊的呢?”。
“我?”她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自是也有一件。”
闻言,他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他起身,抖开了布料,这婚服确是人间常见的样式,但衣领和袖口上的玲珑花一看便知是她的手笔,玉带金革,喜庆至极的正红,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穿上这样的衣裳。
他顺势宽衣解带,脱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陵光。
却见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眼神复杂,有错愕,有尴尬,还有一丝茫然。
直到迎上他的视线才恍然回神,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好笑地望着她:“师尊,我这还得脱裤子呢……”
虽说有魂胎在先,可被她这么盯着,他就是脸厚如城墙也顶不住啊。
陵光如梦初醒,忙用长袖掩目,背过身去。
“你——你快些换,换好了出来吧。”
说罢,人已经逃似的奔了出去。
认识她这么多年,重黎也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羞红了脸的样子,错愕之余,倒觉有趣。
看了看手里的婚服,心中喜不自禁,低下头继续换。
另一边,陵光步出山洞,走出十余步才缓过神,捂着心口急促喘息。
方才看到的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诚然作为云渺渺的时候,抱也抱过,睡也睡过,可她回到自己的原身后还是头一回见他当面宽衣呢。
这人也脱个衣裳也甚是戏多,身材本来就够叫人受不住的,偏偏还慢慢地来,锁骨香肩,宽背窄腰,嘶……
他从前有这么秀色可餐吗?
陵光胡乱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些龌龊心思强行压下,转而拿出乾坤兜,从里头取出了一套叠得齐齐整整的霞帔和一顶小凤冠。
凤冠是八年前重黎一时兴起给她买的,这傻小子也不知送姑娘家凤冠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就给她戴上了。
她一直将其收在乾坤兜中,本是做个念想,没想过还真有用上的一日。
而这件嫁衣……
她将衣裳捧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领口的花纹,一针一线,极为细密。
每一朵合欢花都栩栩如生,每一抹祥云都似要乘风而起,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再拿出来,依旧熠熠生辉。
沉甸甸的分量,压着她的掌心,仿佛包容了一生的期许与祝愿,令人动容。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上神,着云锦流光,披星戴月,享无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