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每一处她都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想起的?
山风徐来,裹挟着难能可贵的一丝花香,勾动着心头某根不知名的弦,无数记忆如浮光掠影,她所走过的千年万载奔袭而来。
汹涌如潮来,归去携千斤。
沧海桑田的嘈杂中,忽闻一声轻笑。
风吹草叶低,漫山花欲燃,曾有个少年,举着一束沾满晨露的紫阳花,问她能不能做他师父。
飘摇的记忆忽然间尘埃落定,那年天光潋滟,几乎迷了她的眼。
她自坡顶一跃而下,连云彩都顾不上召来一朵,乘风而下,直奔谷口。
当年她就是在这,见到的重黎。
彼时花木繁华,而今阑珊荒野,努力挣扎了好些年的野草堪堪才及小腿高。
跑得太仓促,她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脚下还未站定,便急着四下张看。
风压下了半截草茎,似是为了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
海上升日,晨霜消融,整座令丘山渐都渐渐暖和了起来。
在枯黄与青葱交错的草丛另一头,清泉从被九天玄火烧毁的枯根下淌过,一抹新芽正从绝望的枝头再度萌发。
那树下静静靠着一人,荼白的纱衣,鸦青的发,双眸紧闭,阳光照在那发梢,似是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苍白的脸色,仿佛也因此染上了些许活气。
她心如擂鼓,失速般跳动着,骤然的狂喜中掺了无措,还有些莫名的惧意,牵绊住她的双腿。
不知该不该上前喊醒他,不知如何上前
她没有施追灵术,所以眼前的人,绝不是虚幻的残影。
双腿像是灌了铅,她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他面前的。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俯下了身,指尖触到那张熟悉的脸,较之那五千年的久别,这八年反倒更让她恍若隔世,不敢认眼前人。
眉眼未曾改变分毫,可就是觉得,如此陌生。
本以为在这吹了许久山风,应当觉得冷,可他的脸却在发烫。
再摸他的手,亦是如此。
她变了脸色,改试探为轻摇,被压低的声音微颤着:“阿黎?”
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几度尝试,他应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身上并无显眼的伤口,唯有眉头紧皱,像是在拼尽全力与什么抗衡。
这一路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面,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陵光神色凝重地踟蹰片刻,咬牙且将人架起,朝谷中走去。
师尊找到三岁啦!
转眼八年,别来无恙。
:师尊,我很想你
九川的冬天很冷。
这是玄龙一族覆灭后多年,重黎终于被允许下山,故地重游时发觉的。
那时梼杌还不曾惹怒天道,山中还不曾被九天玄火湮没,谷中的草木,是被龙血泡烂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葬在哪里,又或是神形俱灭,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回家的路。
能记得的,只有四季如春的九川谷,无论什么时候,都有鸟语花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
可抬眼张看,只剩一片荒芜。
迎面而来的风是冷的,刀刮一样,撕扯他的皮肉。
他恍惚地瘫坐在地,试图想想这山谷原本该是什么模样,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与梦魇交织纠缠,将他拖入泥泞的深渊,那是他惹下的罪业,在最深最深的地底,比酆都地狱还要可怕得多的地方,不见天日,惶惶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