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陈略一蹙眉,稍稍转回了身。
“这些话你应当跟敖洵殿下去说,干嘛在这同我这个无关之人讲?”
他低笑了声,疲倦地合上眼,揉了揉眉心。
或许只是因为一个人太久了,有些寂寞,纯粹想找个人听他说话,也不管那人想不想听,就兀自说起陈年。
仿佛只要说出来,心中的重担便能轻快些。
“堕魔也好,被人憎恨也罢,走到今日,我没有后悔过,待得到了长生之血,他就能恢复记忆,那时,只要他不嫌弃我就好”
他笑了起来,苍白如尸的面容更加阴诡可怖,努力地想从早已坚硬如铁的肺腑里,挤出一点真心,一点温柔,全都捧去给一人。
陆君陈看了许久,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难受,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炽烈的东西
窗外风雪吞天蔽月,将天地都洇染得一片模糊。
物是人非的玄冥殿,在萧瑟的寒风里发出尖锐的嚣叫,如地狱鬼哭,凄怆哀恸,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
茫茫雪原里,再找不出一条归路,能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了。
:岁月翩跹
滚滚赤水冲刷着沙石,巍巍山峦于夜色中千古不朽,盘根错节的藤蔓从石缝间生长出来,于萧萧夜风中,开出温柔的花。
一人久立于崖旁,山风吹鼓了墨红的衣袍,摆上印染的山花如同随时会燎原的火焰,卷着一头华发,飒飒作响。
今日,来援西海的各路兵马已陆续折返,虽暂且度了这一劫,但终究是扬汤止沸,往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月光将如雪的白映如银,他在这站了太久,双肩化了一层薄露,脚下云海翻涌,如潮汐来去,席卷朝夕。
绮丽的流霞已虽夜幕褪去,只余一抹有如被冷水浇熄的烙铁,静静地沉在天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望见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楚长曦瞧着他,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才几年没见,帝君这头发都愁白了?”
司幽哑然失笑,摸了摸鬓边的一缕白发:“前些日子自己不小心,着了妖邪的道儿,落得这步田地,所幸有人肯匀本君一点灵气,才得以缓过来。”
楚长曦唔了一唔:“镜鸾上君?”
明明是个疑问,愣是被他道出了十拿九稳的笃定。
司幽一时语塞,无奈地摇了摇头。
楚长曦停在他身侧,眺望远山,若此时有人经过,定会诧异于一介仙门之长,竟与酆都的主君私交甚密,甚至无视尊卑,不讲礼数,大胆到敢与帝君比肩的地步了。
对于他的胆量,司幽早已司空见惯,沉默几许,楚长曦先叹了口气。
“对不住,那二人被带走时,我没能拦下。”
他握着剑柄的手隐隐颤抖着,面上浅笑无奈。
“白瞎了你送的剑。”
司幽莞尔,撩袍席地而坐,默然须臾,才答了他的话:“你虽修道多年,但说到底仍是凡胎,要对付仙灵,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以执明的身手,你拦不下,也是正常的,怪本君没有想到,他竟敢连着敖洵一起掳走。”
楚长曦看了他一眼:“帝君觉得我那徒儿,还有望活着回来吗?”
“不好说。”司幽微微蹙着眉,似是有些动摇。
“当年与您相识,不知是天赐的机缘还是命定的劫难,只觉得与您聊得投机,却不曾想有朝一日,您会将一个还未记事的孩子托付于我。”楚长曦犹记得当初从他手里接过陆君陈时的啼笑皆非,“这么多年,您总该告诉我为何会带着缺了一魄的孩子上我这来了吧?”
从将陆君陈带进苏门山的第一日,他便觉察到这孩子有些不寻常。
三魂七魄,只有六魄,能活下来都委实不易,这些年大病小病接连不断,全靠仙丹养着,平日里勤勉修炼,倒也争气。
“他不是缺了一魄,是两魄才对。”司幽淡淡道。
这句话却如惊雷,砸在楚长曦心头:“何来两魄?”
司幽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可曾听说过,这世上只有天生的神族,是有第八魄的。”
楚长曦蓦然一怔,细细琢磨,才品出几许话中深意,心中骇然。
司幽看着他惊惶的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的确,这些年除了酆都,本君一直留意着陵光这边的状况,倒是极少过问你门下这位,若不是前些时候本君接了中皇山大弟子的身去了趟令丘,看到了他背上的胎记,还真没认出来”
“胎记?”这一点楚长曦倒是不曾留意过,依稀记得陆君陈尚是孩童时,他给他洗过几回澡,他后腰处的确有块似是烧伤的痕迹,抚过,却非疤痕。
“那是九天玄火烧出来的。”司幽笑道,“辗转多年,他身上的气息早就淡如已凡人,唯有这道疤,永生永世,不可抹灭。”
楚长曦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对陆君陈的来历起疑过,毕竟能劳动酆都主君亲自送到他门前的孩子,绝非等闲之辈,但今日听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