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后,这偌大的丹乐宫,仿佛在瞬息间噤若寒蝉,她坐在窗下,望着眼前的烛灯,不觉便出了神。
这光亮,温热明丽,不禁让她想起曾经憧憬感喟过的那道云上天光。
就像一场久远的梦,不觉中,数千年弹指过,回望去,什么都是破碎的。
唯有夜深人静,不必面对任何人时,才会忽然想起,她也曾想过要位列仙班,满心满眼的崇敬,像一颗种子,早早埋在心里。
蛮蛮一族的皇女,说来可笑,没有臣民,没有品阶和认可,她算什么皇女?
独独记得的,是当年在搏兽之丘,将她从漫山遍野的死尸中拉出来的女子。
白衣无尘,红绫如炼。
她一字一顿地要她好好活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起那张脸,竟从满心欢喜,到纠结不决。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是这样
况且那人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她从不周山之巅跌入万丈深渊,看着那些金色灵泽四散在天地间,天边的星辰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呢?
她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这世上,早就没有朱雀了
她叹了口气,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崇吾宫中见到的那个仙门弟子的脸。
女子的直觉素来都极是敏锐,她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留意到了那双桃花眼。
无论是眉宇还是唇鼻,都没有相似之处,独独这双眼睛,定神看去,简直如出一辙。
那身衣裳,是天虞山的弟子服,重黎厌恶天虞山那位掌门时日已久,但这回绑来个女弟子,是因为她的眼睛如此相似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几乎认错了。
她怕自己眼拙了,故而借着送药的名义,又去多看了几眼,果真是像极了。
云渺渺云渺渺
怎么连名字都有那儿的影子?
她紧握着杯盏,久久不能从忧虑中回过神来。
忽而一阵阴风起,吹开了身后的窗,寒风灌入,冻得她一激灵。
回过身去,正欲将其合上,背后却倏忽一凉,烛火熄了一盏,她顿时警觉。
有人进来了。
“余鸢殿下,别来无恙。”
恍然一阵寒意袭来,如纤细的丝,一点一点攀上她的肩。
她猛然一僵。
“是你?!”
阔别了数千年的熟悉声音,教人不寒而栗,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了。
“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是不是?”背后的声音如鬼魅飘忽,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朝她涌了过来,如无形的手,牢牢箍住了她,耳边的笑声,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亲切,“小殿下都还活着,我为何不能?还是说小殿下你盼着我尸骨无存呢?就像你如此盼着朱雀上神再也别回来一样。”
“你胡说什么!”余鸢大怒,欲反抗,却被死死地摁住了胳膊,动弹不得,亦回不了头。
身后的人缓缓靠了过来,却连喷在她后颈的气息,都是凉的。
“小殿下不会想告诉我,时隔多年,你依然对昆仑忠心耿耿,对朱雀上神崇敬有加吧?当年的事,需要我一笔一笔再跟你算一算吗,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帮你跟重黎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闻言,余鸢的脸色骤然一白。
“你敢!!”
身后传来了笑声,戏谑薄凉。
“我还以为小殿下被人家捧在掌心这么多年,便问心无愧了呢,原来还留了点心肝。”
余鸢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亲眼看着不周山倾塌,满山生灵与仙神随天之柱一同陨落,本该无人生还才是。
身后的人不许她转过身来,她便望着窗外的残影,任这寒风将自己吹得更清醒些,好确信这不是一场噩梦。
“我自有我的法子,小殿下还是莫要操心为好。”
“那你为何还要来找我?我答应你的事早就做了,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你闯入魔界,就不怕被发现吗?”余鸢咬牙告诫他。
身后的人笑了数声:“怕被发现?怕谁发现?重黎?他若是发现我在这儿,你觉得你还能全身而退?”
“你想做什么!?”她心头一紧。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啊,小殿下。”他幽幽地开口,“你如今在想什么?”
她暗暗收紧了拳:“什么意思?”
“装傻?不是去过崇吾宫了吗,见过那个天虞山女弟子了吧,怎么样,觉得她像谁?”
循循善诱的口吻,令余鸢头皮发麻,却还是梗着脖子答复。
“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像谁又关我何事?”
“唷,骨气见长,看来重黎什么都没对你说啊。”他不紧不慢地细细道来,“那女弟子,唤作云渺渺,乃是天虞山掌门,长潋上仙的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