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悠悠,三生缘定,凡是出现在石头上的名字,命中姻缘便已定下。
缘定于此,缘断,也在此处。
望着缓缓划过石面的金色字迹,无数名字成双成对,不知成就了多少佳人美眷,多少殊途同归,教人心生羡艳。
桑桑也是头一回见识三生石,还在上头瞧见几个故人的名字,只是都模糊了,终会渐渐淡去。
在石头下看了好一会儿,云渺渺瞥见了魔尊的名讳。
重黎二字,刻得分明,一旁结缘的名儿却模糊得只能看到几笔撇捺。
虽说如此,这缘分却也算结上了。
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住在丹乐宫的那女子。
不晓得是不是当年救魔尊时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连名字都瞧不清了。
桑桑叹了口气:“三生石是无毒的,但到底是块灵石,您当真要吞的话,可要留心些。”
能不能堕掉这莫名而来的魂胎,它不甚在意,吃了八年的安胎药,保不齐这世上什么都不能动摇这一胎,生下来重黎不管,它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更担心主上的伤势,万一真散了魂胎,怕是好些年都养不回来
但主上的性子,看似好商量,骨子里却是最为执拗。
云渺渺点了点头,抬手凝灵,抚上三生石。
似有一道流光窜入脑海,恍惚间,她看见了云上仙宫,看见了巍峨群山,看见有个人从火海中走出来,手中牵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莹润的瑶碧石,就挂在那孩子胸前。
白衣如练,青丝翻飞,那孩子仰着脸,忽然唤了声“师父”。
她心头一咯噔,再睁开眼,掌心多了一小枚指甲盖儿大小的晶石。
灵泽清丽,是从三生石上凝下的碎片。
:谁说本尊不要它
云渺渺记忆中的白辛城,多数时候,都很刺眼。
无论是满城芬芳的春天,还是白雪皑皑的冬天,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便是灰蒙的雨天,那落在瓦檐上的雨,看久了,都令她眼睛疼。
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她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千篇一律的刺目。
令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是,即便经历过这世上最肮脏的责难与打骂,她脑海中竟然也没有冒出过报仇的念头。
在她的爹娘刚刚去世的那两年,支撑她熬过来的,是院中尚未干涸的井水和翠月楼丢在后巷的残羹剩饭。
其实起初还有人可怜她失祜失恃,给她悄悄放些吃食在门外,但日子久了,那些无心无情的词儿便接二连三地落在她头上,城中只消谈及她的事,都被视为不祥。
为何要原谅他们呢?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可这时候她就会忽然发现,这颗心,连疼一下都不会。
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有心吗?
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亦或是连她自己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在那段若是有了感情便会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她身边,曾经也有被温暖过的回忆。
在她病得稀里糊涂的时候,真的还有那么一个人,抱着她取暖,喂她喝药,她怕苦怕得要命,那人便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用糕点吊着她的胃口,半碗药,换一块香甜的糕点,轻声软语地哄着她。
好像她是掌心里的宝,是千金不换的独一无二。
那怀抱的温暖,让她生平头一回觉得想哭。
可那会儿她实在病得太重了,难得睁开眼,看到的也只是破败的屋顶。
她应是看见过那人的相貌的,就在他离开的那一日。
只可惜,她这场病好像牵累了眼睛,看什么好像都是模糊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早就记不清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掌心的三生石,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她弯了弯嘴角,难得笑出几分真心。
世上的人啊,一旦有了贪恋,有了某个念想,便会踟蹰不定起来。
会想要更多一点。
她经得住假话,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骗,忘得了诋毁与怒骂,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却偏偏,又教她想起那段模糊得不像话的记忆了。
她心头涌起一阵无奈,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眼前的三生石,仿佛也变得刺眼起来。
便是这一瞬的怔忡,耳边突然传来暴躁又焦急的喊声。
“云渺渺!给本尊丢了那块破石头!!”
她错愕地回过头,就见那片玄色的袍子从眼前晃过去,似是从天而降,御风而来,掀飞了这忘川河畔无数飞沙走石,一把抓住了她握着碎片的手。
那眼神,是她从未想过的慌张。
白辛城的雨,难得温软了下来,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不知从谁家屋檐下传来铜铃儿的声响,清脆动听,在她记忆里愈发清晰。
她想起来了。
玄色的袍,漆夜般的眼,从门外回过头来,有些焦躁地看着她。
还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