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三青鸟,头一回没能听懂这位仙友的话,只是忽然觉得,那双明丽的眼里,浮现出了一抹伤感之色。
很淡。
却戳心。
她转身离去的刹那,不知为何,他油然而生了一种她随时会绝尘而去,再无归期的预感。
三危山年年如一日,他便也很快忘了这一瞬的错觉,年年的笑谈,年年故人来,长生,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直到西海翻涌,卷起浪千层。
晴空不复,唯有昏沉与灰蒙。
山间生灵陷入惶惶不安,似是昆仑出了什么事,却无人知晓为何,他正忙着安抚方圆百里的精怪生灵,已经好些年不曾出现的流光划过天际,最终落在了山脚下。
他飞快地赶去,那一株玄霜树下,站着白衣落落的他的故人。
仿佛身披霜雪,洁净如初,肩上的绯红丝绦点亮了这银装素裹的天地。
她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何故清减甚多,消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刮走。
她眼中闪烁着无奈,而后平静地告诉他:“三青,我是来同你告别的,从今往后,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没有给他任何细问的机会,她便毫无留恋地转了身,仿佛这多年的相识,不过是南柯一梦,她要走,谁都留不住。
离去之前,她将一片金羽放到他掌心,告诉他,这是昆仑朱雀上神托她转交的,让他好生使用,切不可用于邪途。
她走后不过数日,原本伫立于山门前千年不衰的玄霜神木一夜凋敝,天地骤暗,四海妖气冲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得凭一人之力,支起阵法,将三危山护在其中。
天边雷光阵阵,似要回到祖神开天之时,八荒混沌,不见天日。
西海岸边浮尸千万,比起这异象带来的切肤之痛,更折磨人的,是终日的惶惶不安。
猜忌,贪婪,暴虐,傲慢种种阴暗从人心深处涌了上来,处处皆是令人胆寒的恶意。
山间生灵抱作一团,仰赖他布下的阵法得以苟延残喘,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这动荡足足持续了三天,才拨云见日,渐渐平息,然而这八荒四海早已是满目疮痍。
三青鸟面色苍白地走到海岸边,望着那株枯萎的神木,一时恍然。
一夕之间,过往陈年,这天地再不是原来的天地,玄霜已逝,草木皆枯,总是笑吟吟地同他说话的那个白衣姑娘,也再不会回来了。
这一场天地骤变,听闻起于不周山,动荡了泚泽和昆仑丘,四灵一夜陨落,云渺宫隐没于苍茫云海。
他跌跌撞撞地前去昆仑,亲眼看见那座曾为诸神山之首,自亘古洪荒便巍然长存的云上仙山已然千灵散尽,仿佛蒙天地厚泽而清然长明的山河阖然寂灭,虚境风雪连天,再不能前进半步。
仿佛一场噩梦终成真,他不得不相信,那位无所不能的朱雀上神,真的已经不在了
玄霜,是随主同逝。
后来,八荒妖邪四起,闹得天地不宁,原本的河清海晏,化为破碎山河,各路仙神相继战死,镜鸾神君受不住朱雀上神陨落,将自己锁在了女床山中,再不见任何人。
南海忽然崛起一门派唤作天虞仙山,其掌门道号长潋,不知从何处来的仙长,却持神剑泰逢四处征战,每至一处,妖邪皆四散而逃,故而被四海尊为战神,得后世敬仰。
平定八荒,是迟早之事。
三青鸟果真再没有见过云渺,前去符惕山询问,刚失了神君的众灵哪里肯好好答复他,只说符惕山压根没有什么喜好白衣的乌鸦精,便将他推了出去。
他握着那枚金羽,在西海边等了好些年,可惜
什么都没有等到。
:我守着山河无宁
妖邪四处作乱,越是灵气鼎盛之处越是树大招风,三危山自然不可能幸免于难。
轮番袭来的各路妖兽几乎折腾得他精疲力竭,山中生灵因受玄霜庇护,无忧无虑惯了,这些年也不曾勤修法术,此时便只能依赖于他,若是他败下阵来,妖兽便会闯入山中,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也终有灵力枯竭的一日,只得趁着妖兽歇口气儿的破绽,去附近各处仙山求助。
可此时人人自危,还等着那位战神前来相救,又如何会腾出手来帮他?
倒不如说,多亏了三危山引走了多数妖兽,他们才得以喘息。
不断地求助,不断地吃瘪,令他愈发焦躁,眼看着精怪们陷入慌乱,一个个来求他救命,求他莫要放弃,目光一瞬不瞬地却望着天边。
好像多坚持几个时辰,便能等到那位战神了。
妖兽的利爪挥出的罡风,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身上,肉身撑不住了便用三青鸟的躯体去扛,然而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犹豫了好几日,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金羽留下以支撑法阵,自己则火速赶往女床山。
多年之前,他也曾经过这座汇天地之钟灵的山峦,其巍峨秀丽,至今无法用言语诉清,然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