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嗅到了玉兰花的浅香,是玲珑阁开春新上的月笼烟,十两银子才得一盒,她曾在晴茹身上闻到过这样令人迷醉的香味。
她隐隐听到一声叹息,费劲儿地睁开眼,却只望见那扇门缓缓合上。
屋中一片昏黑,唯有炉子里的炭火还在微弱地烧着,她扶着昏沉的头坐起来,还有些恍惚。
天色黯淡,莲姨似乎去前头伺候了,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手腕上的瑶碧石忽然闪了一下。
她猝然怔住,难以置信地望向门外,艰难地爬起来出去看。
雪又开始下了,满院的素白,空无一人。
瑶碧石忽明忽暗,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身子沉得厉害,她也说不清自己追出去做什么。
似乎只是想亲眼看到,似乎又不是那样
她觉得自己多半病糊涂了。
此时后院没什么人,也无人留意她,她就这么从后门摸了出去。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漆黑一片,甚至连喘口气都觉得烫,她渐渐的已经分不清自己想干嘛了。
终于走出巷子的时候,瑶碧石忽然沉寂了。
没入夜色的北若城,灯火在寒风中摇晃,她赤着脚站在雪地里,望着夜空中缓缓落下的雪,不知怎么,只觉得这茫茫天地间,似乎从来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三三两两的路人,远近错落的灯火,仿若一场梦。
就像她从未在世间活过。
她缓缓蹲了下来,捂着嘴剧烈地咳喘,冻得发僵的手指,紧紧抠着腕上的石头。
不知渴求为何,不知真心为何,有时她自己都不禁怀疑,她这算不算活着。
扶着墙再度回到不夜天后门时,她望见门边站着的那道绯红的身影,倏忽一僵。
晴茹从她苍白的脸一直打量到冻红的脚趾,面色低沉。
云渺渺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耷拉着脑袋听候发落,然晴茹却沉默了良久,只淡淡地道了句:“回屋去。”
而后,便离开了院子。
云渺渺怔忡地站在原地,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好不容易回到屋中,莲娘已经将药送来了,终见她回来,不免心惊肉跳:“阿九,你上哪儿去了?”
她摇了摇头:“屋里有些闷,便出去走了走,咳咳”
“病成这样还乱跑,这冰天雪地的,外头长了什么宝贝不成。”莲娘忙扶她去榻上。
她虚软地靠在床边,喝了药,若有所思道:“莲姨,晴姑娘今日很闲吗?”
莲娘愣了,继而道:“怎会,今日有贵客来,晴姑娘忙着伺候呢。”
“哦”她垂眸,回想起方才在后门看到的晴茹,她没有打伞,肩上落了一层薄雪,看起来像是已经在那等了好一会儿。
啧,这晴姑娘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总有新桃代旧枝
转眼冬去春来,河边杨柳抽新芽,不夜天买回了几个新姑娘,瞧着个顶个的水灵,一颦一笑,摇曳生姿,那是玲珑阁最好的胭脂都抹不出的娇艳动人。
晴茹出事的消息,云渺渺是从莲娘口中听说的。
去送燕窝粥的时候,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那双纤纤玉手缠满了纱布,听大夫说,今后怕是都不能再弹琵琶了。
晴茹静静地坐在铜镜前,难得没有刁难于她,她递过去的粥,也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她这副样子,云渺渺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夜天中,虽没有人敢多言此事,但素来稳重谨慎的晴茹,会不慎被炭火烧伤了双手,且不论旁人如何看,至少她是不大信的。
在这等烟花之地,最不新鲜的,便是新人换旧人的戏码。
个中伎俩,该明白的人,自然心中有数。
晴茹的确貌美,但说到底已年近而立,哪怕日日燕窝滋补,用再金贵的脂粉敷面,也难逃人老珠黄的一日,莲娘便是最好的例子。
防得了初一,防不过十五。
伤了双手后,晴茹便不大爱说话了,多数时候只是坐在窗下发呆,这间屋子,总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平日里除了莲娘和她,便在没有人肯多来一回了。
一月后,晴茹的手拆了纱布,曾经不沾阳春水的玉指,布满狰狞的疤痕,溃烂的肌肤,令人作呕。
这样的一双手,任谁都不忍直视。
那一刻,就连云渺渺都能猜得出,等待晴茹的,会是什么。
莲娘日日相劝,也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宽慰。
没有多久,不夜天的花魁,便落在了另一个姑娘头上。
同样的众星拱月,同样的千金为换美人笑,仿佛晴茹这个人,从未在不夜天出现过,再也无人问起。
云渺渺听着诸多背后闲辞,从不置可否,晴茹没落后,她已经不必再受无端的责骂,也不必再去前头送燕窝粥,近来给晴茹屋里送去的饭菜,只有下人吃的白面馒头配一小碟咸菜。
她有时也会去前头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