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把跟刀子似的,却转身去到桌旁,提起茶壶放在铜炉上,帮他热一口暖茶。
阿泽走到她身后,两手抵在桌沿,将她圈在身前。见她没排斥,他才放胆地收拢手臂,轻轻拥她在怀。
“师父的怀抱暖和,无需热茶了。”他摁在她手背上,将茶壶提下来。
听她重重一叹,阿泽着实懊恼:“当初不知师父为何隐瞒弟子身世,又因舅舅苦口相求,弟子才不得已将这事瞒下来。”
妙心又是一叹,念及亲情无可厚非,她真正气的并非他隐瞒不说。
“他用魂魄饲鬼,简直荒唐愚蠢,这是害人又害己!你可知什么鬼才有如此大的能耐?是恶鬼啊!可是恶鬼会轻易帮他复仇吗?倘或你舅舅无法满足他,就会被恶鬼彻底吞噬心智,做出难以预料的祸事。”
阿泽这才明白事情严重,问道:“师父可能帮舅舅抓住恶鬼?”
“如何帮?”妙心转过身,望着他:“倘或当时你即刻告诉我,我也无能为力。他与恶鬼以巫术为咒,共用一个身躯。要死,那便都死。”
阿泽目光沉了下来,抿着唇没说话。
妙心无奈:“他选择这种复仇的办法,一切只能听天命了。”
妙心所虑的祸事,于一个月后应验——丘发国国主祭祖,不慎从高台失足坠落,即刻毙命,暹于昇登基成为丘发国的新国主。
暹于昇派出一行十二名侍卫,来道观邀请妙心师徒二人到王宫一叙。
妙心闭门谢客,称自己身子不适,暂不能出山。那十二名侍卫却没离开,终日守在道观门外。
三日后,本国国主带兵亲临道观,请妙心以使者身份,代表他前去恭贺丘发国新国主登基。
刀架在脖子上,妙心无路可退。
出发前,妙心吩咐阿泽先收拾行囊,她则去了一趟后山。回来时,她手中攥着一支白玉发簪。
五天后,一行人抵达奉安城内的王宫,妙心师徒被接至国主安排的雅院内。
二人方入屋收拾,即有中官奉旨领阿泽进宫。
阿泽离开前,妙心从包袱内取出那支白玉发簪。她亲手帮阿泽梳理长发,绾上发簪,低头在他耳畔道:“簪子不离身,切记。”
师徒二人磨耳私语,看在屋外的中官眼里,就似情人间的絮絮不舍,倒无异样。
阿泽离开后,突然涌入百员侍卫,个个手握长枪,将妙心所在的雅院围个水泄不通。
阿泽直接被带到了暹于昇的寝殿,宫女侍卫皆被暹于昇赶了出去,屋内并无外人。
阿泽站在大堂中央,听见一声带喘的叫唤:“阿泽,过来。”
他移步往里头走去,见到正坐在床榻上的暹于昇,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两年未见,原本年轻俊秀的少年,竟是青丝半白。憔悴的面容上,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过来。
暹于昇笑着朝他招手,阿泽走近才发现他眼眶乌青,像许久未曾安睡。
“舅舅身子不舒服?”他问道。
暹于昇拿着丝帕掩嘴咳嗽,断断续续地吃力道:“舅舅这副肉身怕是吃不消了,皮囊尚能撑些时日,五脏六腑皆已烂透。再不换一副新的肉身续命,恐怕会变成孤魂野鬼啊。”
阿泽看着他丝帕上咳出的血,问道:“没有其他续命的办法吗?”
暹于昇喘了喘气,抬头望着他,浑浊的眼底闪过诡异的绿光。
他忽起身,握着阿泽的手:“舅舅为了替你娘亲报仇,才落得如今这残破不堪的下场,你可愿救我一救?”
阿泽:“如何救?”
“肉身……”暹于昇咧开嘴,阴恻恻地说:“将你的肉身给我。”
阿泽慌忙推开他:“舅舅莫要被恶鬼吞灭心智!”
暹于昇朝他步步逼近,眼中绿光悚颤:“只有用你的肉身,我才能与仙姑合修阴阳之术,得以长寿啊。”
阿泽大骇,他的目的竟是师父?
阿泽怒极:叫他们离开!放……
阿泽被逼得步步后退,一边戒惕地盯着暹于昇。
“舅舅勿要一错再错!”他仍存一丝希冀,望他良心未泯、尚有理智,耐着性子劝道:“恶鬼贪念不休,换再多肉身也无济于事,不如就此罢手,解除咒术,也让自己解脱吧。”
“解除咒术……解除咒术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暹于昇恼道:“倘或不是为了给你娘亲报仇,我何故要用此禁术以魂饲鬼!”
“你不念此恩便罢!”他面容越发狰狞:“反正今日你也走不出这屋!若是乖乖顺从,我会留你魂魄。如若拒不配合,我只好用你的魂魄喂它。”
他口中尽吐残忍之言,话语不近半分亲情。他的意识或许早已不是安晟……
阿泽遥记两年前的离别之际,暹于昇曾切切叮嘱他莫再寻索过往,也别再来这是非之地。那时舅舅或许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感激舅舅帮母亲报仇,却也哀痛他的牺牲。不过两年,再见亲人,已是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