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她这一身衣裳包括鞋履本就是鬼力化的,方才被水花浸过,鞋履已化入水中,如今赤着的脚血肉模糊。
轰隆一声,大殿分崩离析,断壁碎瓦砸入水中,只余下那把椅子还立在累累白骨上。
容离愕然:那垒骨座也会倾塌吗。
华夙冷声,不会。
慎渡托起的手嘎吱一声折断,半只胳膊无力垂着,倏然化作鬼气飘散,袖管里空空如也。
被托至半空的洞溟潭水无力支撑,哗啦一声跌下,又溅上环楼,淹上屋脊,宛如天河倾泻。
慎渡明明受了痛,他神色却越发振奋,抬起了另一条手臂来,水上陡然掀起大浪,化作长臂朝华夙足踝抓去!
形似手,却快如疾电。
容离头晕目眩地想着,她该能止住这潭水才是,可要如何掌控?
她如今已无仙体,不过是个凡人,能将这潭水收回潭眼么。
一晃神,她像是成了个傀,被牵引着往别处飘出,眼前所见蓦地一变。
她好像又成了洞衡君,回到了陈良店被淹没的时候。
周遭屋舍良田毁于一旦,凡人嚎哭不止,怨愤冲天,数不胜数的业障化作血光,朝藏身水底的鱼仙附去。
丑陋无比的幽冥尊将凡人魂吃入腹中,业障一旋,归入他身,他身上红光赤目,脸面亦是被染得血淋淋的,好似刚从血海里步出。
这些业障笼在他身时朱红可怖,难怪那道士当时在单家见到她的魂时,会被吓得掉头就跑,谁见到这血淋淋的人会不怕?
水浪四掀,幽冥尊割了浇灵墨的颈,擒着她往听仙竹上浇血,血溅得翠绿的竹上满是红斑,竹灵
竹灵挣扎不休,刚欲出窍,真身竟被一刀砍断,硬生生被做成了鬼笔画祟。
容离来晚了,来时已见那一杆笔飞入幽冥尊手中,幽冥尊看了她一眼便携笔离去。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那笔是华夙。
她看见了画祟里的竹灵,那灵还很是脆弱,身上正一寸一寸被染成墨色,只是她并不愤懑,平静的脸上神色冰冷,眼底晦暗,似风雨欲来。
鱼仙见她赶至,匆匆潜离,余下这四处狼藉,和一些侥幸未被吞吃的亡魂。
她灵相中何物嗡鸣?
是潭眼。
只见淹没了屋舍良田的潭水朝她涌至,干净澄澈,未携来一粒尘沙。
潭水灌入她身。
神志陡然清醒,容离将华夙一推,莫要捞我。她身一仰,跌进了水里。
华夙面上尽是惶恐惊愕,她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容离明白了,她压根不需要掌控这淹没了环楼的水,潭眼已融入她身,她所在便是洞溟潭,水涌向何处,俱由她心。
作者有话要说:=3=
大概还有三章完结
容离还未跌至水中,潭水便就好似活了,忽然腾起浪来,将她裹了个正着。
又像大张的兽嘴,将她吞了进去。
华夙心如死灰,一双凤眼死死瞪着,顾不得腿上那血肉模糊的痛,就想跃进水里将她捞出来。
慎渡哑声大笑,你不妨也跳下去,将她捞上来!
华夙身上鬼气腾腾,黑烟近乎蒙住了脸面,双目晦暗阴鸷,就算慎渡不说这句话,她也是想下水的,可闻声却顿住了。
她心好似被撕开了两半,如陷混沌,思绪紊乱成泥,想着容离跌进水里同她说的话。
何不多信她一些?
水中,容离本以为会被淹没窒息,待寒水裹身,她才想起,她如今只是个魂,如何会窒息而死?
果不其然,这洞溟潭水伤不着她,她身上依旧是干干爽爽的,浮在水中时,像飘在半空,竟滴水未沾身!
待跃进水中,她才知这洞溟潭的水有多凉,即便她如今只是个魂,也忍不住瑟缩。
只在这水里便觉得冷,若是在洞溟潭底,那该冷成什么样子?岂不得冻骨冻魂。
冷,她不觉得憋闷,只觉得冷。
仰头时,还能看见映了鬼火的幽幽水光,水纹正一圈圈泛开,水面甚是斑驳。
在水上时便头痛欲裂,如今下到水里,更是痛不能忍。
片刻后,她好似已至麻木,脑仁是钝的,身上什么都觉察不到了,如遁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