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也知怕。华夙轻轻嗤了一声,不是揶揄嘲弄,带着点儿惊诧。
容离刚得了竹笔时便敢独自一人进净隐寺,还和那青衫鬼萝瑕打过照面,那时确实像不怕死的。
华夙刚想说什么,冰冷的双目倏然一抬,朝门扇看去,就连按在容离肩头的手也沉了几分。
肩上一重,容离愣愣仰头,朝身后望去,却见瞧见了华夙黑袍一角。
华夙面色不善,他来做什么。她向来平淡的口气里竟带上了丁点微不可察的轻蔑。
这轻蔑不叫人难堪,好似她本该如此。
容离不问也知道是谁来了,气息陡然一滞,目光从华夙身上移开,眼珠子慢腾腾一转,朝紧闭着的门页望了过去。她屏息的那一瞬,心好像也不跳了,静如止水。
门外映了个影子,个头偏高,身形不算魁梧,头上似乎还戴着发冠,是
容长亭。
容离双手撘在了桌上,十指缓缓拢起,落在门上的目光半寸没移。
若是平常,容长亭就连靠近这扇门也再三思索,好似双足上被拴了枷锁一般,哪会像现下,连门都不敲,兀自推门走了进来。
门蓦地打开,容长亭醉醺醺地站着,脸上通红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因映上了红灯笼的光,就连他的双目也是赤红一片,神情颓唐又悲愤。
自幼时起,容离在这府邸里虽有诸多不易,但容长亭向来疼她,饶是一句重话也不会冲她说,还关怀备至的,唯恐一个神情便将她给吓着了。
容离的目光原本一动不动停在门上,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却蓦地落在了容长亭身上。
华夙没说话,神情既冰冷,又不满。
推门的容家老爷横冲直撞般闯了进来,身上全是酒气,即便隔得远,却还是将容离熏着了。
容离捏着袖口抬起手,掩在了口鼻前,眉心皱着,她本意是不想关上这门的,可兰院里除了她,还住着三夫人和四夫人,若是闹出点什么动静,还不好掩饰。
她遮着口鼻,见容长亭踏进了门槛,定定坐了一会才欲要站起身。
肩上撘着华夙的手,她才刚离开鼓凳,又被按了下去。
容离本就无甚气力,被一只手给压得只能在鼓凳上干坐着,站都站不起。
华夙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蓦地一挥,黑袍登时如水墨般扬至半空,一道黑雾如破堤的浪朝敞开的门直扑而去,近乎要触在门上时,陡然化作了一双手,把门合了起来。
凝成双臂的鬼气陡然消散,如水中化开的墨滴。
门嘭一声合上,容长亭却未察觉,连头也没有回。他晃了一下,手扶在了门上,腰略微一弯,似想就地坐下。比起平日里,他如今的样子算得上狼狈,不但衣裳乱了,连发冠也是歪的。
容离被华夙按着,坐得动也不动,可即便是华夙松开手,她也不会想去扶起容长亭。
容长亭直勾勾看她,他以往的目光十分克制,哪会像今日这般。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会来。华夙缓缓倾身向前,似想看清容离的神色一般,前胸近乎要抵在了容离的后背上。
容离坐得直,耳畔落着那阴阴冷冷的气息,悄悄倒吸了一口气,落在容长亭脸上的目光动了动,余光悄无声息地瞥至华夙。她微微颔首,说了一声:是。
华夙撘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屈起,像是叩着桌案一样,轻敲了几下。
容离知晓,这鬼想事情时贯来如此,此时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你知道他会醉酒,还知道他今夜此时会来。华夙声音薄凉。
容离这回不吭声了,她总不能直白承认,她之所以知晓这一切,是因她已经死过一回。
你怎么知道的?华夙俯着身,那冷清卓绝的脸近在咫尺。
猜的。容离轻着声,像猫儿在哼。
华夙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直起腰又朝容长亭看去,手一抬,便施出了一缕鬼气,把这近要坐在地上的老爷托了起来。